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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47回

  岳飞奏请立皇储

  绍兴七年正月,有徙都建康之命,作太庙。帝谓辅臣曰:"宣和皇后春秋高迈,朕思之不遑宁处,今屈己讲和,正为此耳。"言罢号恸甚戚。翰林学士朱震奏曰:"陛下可循唐建中故事,请遥尊为皇太后,亦尽陛下孝思之意。"帝从之。廷臣有举议北征者。高宗召岳飞赴行在。春三月,岳飞扈从至建康,帝升岳飞为湖北京西宣抚使进拜太尉,以王德、郦琼兵属之。

  诏德、琼曰:"卿听飞节制,如朕亲行。"时韩世忠、张浚皆久贵立功,而飞少曾事俊为其列将,一旦拔起,爵位与齐,俊深忌之,始与之有隙矣。岳飞每朝见,数以恢复为意,以为刘豫者,金人之屏蔽,必先去之,然后可图。帝详问其进取之机,飞因慷慨手疏上言。疏曰:臣自国家变故,以来陛下于戎伍,实有致身报国复仇雪耻之心。仗社稷威灵,粗立薄效。陛下录臣微劳,擢自布衣,曾未十年,官至太尉。一介贱微,宠荣超躐,有逾涯分。又蒙益臣军马,使济恢图。臣实何人,敢不报称。

  臣谓金人立刘豫于河南,盖欲荼毒中原,以中国而攻中国,粘罕因得休兵观衅。望陛下假臣日月,得便提兵直趋京洛,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。叛将既还,王师前进,彼必弃汴而走河北,京畿陕右可以尽复。然后分兵浚、滑,经略两河,则刘豫成擒,金人可灭。社稷长久之计,实在此举。

  帝览疏大悦,曰:"有臣如此,顾复何忧。进止之机,朕不中制。"复召至寝阁,命曰:"中兴之事一以委卿。"飞退出,遂图大举。

  会帝以秦桧为枢密使,欲专主和议。及闻岳飞陈北伐之计,深忌之,言于帝曰:"岳飞所志,宏略过人,陛下可诏之诣都督府措置边务,必见成效。"帝从之,即下诏着令岳飞诣都督府参赞军事,自是岳飞见上有常也。飞因至都督府来见张浚,张浚与之握手极欢。二人依次序坐定,交论边务事。浚谓飞曰:"副统制王德总戎已久,淮西军所信服,吾欲以为淮西都统制,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,足下以为如何?"飞曰:"昔刘光世所部之兵,俱淮西反叛逃亡之徒,若调治制驭非其人,致变作乱如反掌之易耳。况王德统制郦琼,并列辈也,岂肯相让。

  一旦使居其上,必然不服,致生争端,悔之晚矣。且吕尚书终是书生,未曾惯习军旅,不足以服众。若依飞论,当于大将中选名高望重能服诸将者委任之,方得妥帖。"浚曰:"既王德、吕祉不足任,然则张俊、杨沂中其人如何?"飞曰:"张宣抚飞之旧帅也,飞足晓其人,暴而寡谋,郦琼平昔所不信服。沂中比王德才相上下,岂能御此军哉。"浚怫然曰:"浚固知非太尉不可受斯任也。"飞曰:"都督以正问飞,飞不敢不尽愚情以对,岂以得军为念哉!"张浚不悦。岳飞即辞而出,自度有忤张枢密意,乃再上表乞终母制。表曰:草土臣岳飞札子奏:乞终守服,奉圣旨不允。伏望圣旨检会所奏,特许臣终制。取进止。绍兴七年某月日臣岳飞谨言。

  表上,朝廷见其哀切再三,准其终服。诏下,岳飞以张宪于鄂州总摄军事,即日与子岳云回至江州庐山,仍守母丧服,不在话下。

  却说张浚见岳飞辞解兵柄,大怒,上书奏:"岳飞所请终母之制者,实欲并领刘光世淮西之军,因失望乃推终母丧服求去,其意实在于要君也。"因保举兵部侍郎张宗元监管岳飞人马。虽是监领,实使管之矣。仍擢王德为淮西都统制,领刘光世人马,以都督府参谋军事兵部尚书吕祉节制之。高宗皆准其奏。张宗元到鄂州,见岳飞所演部伍井井有法,绳然不乱,嗟叹不已。因谕众将曰:"岳招讨真将才也。尔等一依其法操习,不可更改。"张宗元即具奏曰:"鄂州军马上下相和,将士锐气,人怀忠孝,皆岳飞教养而成,乞陛下优诏复任之。非惟朝廷倚仗为重,虽襄汉一路亦赖之以安矣。"奏闻,高宗大悦,即下诏召岳飞入朝。

  岳飞承诏,当日起离江州,迳趋建康朝见。高宗传旨,令侍官引入便殿赐坐,因谓之曰:"张宗元甚称卿才,朕亦知之。

  卿亦知之。卿宜早定大计,以纾朕忧也。"岳飞避座,叩首流血奏曰:"陛下欲恢复,必先正国本以安人心,幸甚。"帝曰:"前日娄寅亮亦言其事,意与卿同。"遂敕户部官广搜太祖之后有福气聪明出众者,送至朝廷。先选到赵伯琮留养宫中,稍长学业于资善堂。岳飞辞出,迳诣资善堂,见孝宗皇帝英明雄伟,退居私第而喜曰:"中兴基本,其在是乎!"家人问其何如,飞曰:"适见圣天子社稷得人矣。"次日,高宗召岳飞入朝问军旅,谓飞曰:"卿在军中曾得良马否?"飞奏曰:" 马不论其有力,在有德者,是为良马也。臣昔有两马,甚爱其能,每一日料用数斗,清水饮一石。

  水草不洁净者,终不滥用。臣按重铠而乘之,初不甚疾行,有百里之上,才见其能。自午至酉,还能行二百余里,纵鞍甲不卸,亦无汗出。是马受用虽多,却不滥用。气力虽大,却不逞先,乃致远之材也。因征杨幺,此二马相继而死。臣今所乘之马,一日料豆不过数升,水草皆不拣择。臣方上马,揽辔未定,便欲跑嘶而走。行无百里之许,力尽汗出,再不能动。此马滥用虽少财易满,气力好逞则易乏,乃驽钝之材也。"高宗喜曰:"卿之议论甚高。"乃加以岳飞食邑五百户,遣还江州驻扎。

  岳飞既退,次日上表辞解太尉之职。表曰:

  草土臣岳飞札子奏:五月二十五日进奏宫报内降白麻

  一道,除臣太尉。臣闻命震惊,莫知所措。臣三具奏乞追寝恩命。今月初二日,准尚书省札子。五月三十日三省同奉圣旨,依累降诏旨不允,不得再有陈情者。伏念臣本无寸长,误应器使。且陛下方以太上梓官未还,作兴文武,雪耻群狄。高名大爵,正当谨与,以激励天下。而臣何功,率先滥及?伏望圣慈特垂天鉴,察臣悃愊,原非饰辞,退还大命。庶己微分少安,不陷清议。臣仰冒天威,不胜惶惧陨越之至。取进止。绍兴七年六月初十日臣岳飞谨言。

  岳飞四上表,朝廷皆不准。

  却说淮西都统制王德与副统制郦琼,初同为刘光世列将,因见王德位在其上,怀不平意,入告兵部尚书吕祉曰:"王德之才与吾等耳,今张枢密以重任付之,彼便不把我为意。如遇立功,吾当手刃之以雪其愤。"吕祉劝谕之曰:"张枢密但喜人向前杀贼,足下倘能立功,自有重赏,何以位之上下为嫌哉。

  且今干戈扰攘之时,君等正宜各相和睦,出力朝廷,慎勿以自军中致隙。使外寇知之,非良计耶。"郦琼感其言,拜谢而出。

  吕祉意琼久后与王德必有反复,暗具表奏知郦琼不修军政,惟以未得重位为嫌,若不早除,恐生后患,吕祉已遣人送诣行在,有书吏曾受郦琼贿赂,知此消息,密来报知琼等。琼闻之大怒,即差人于路上截将回来。次日,与诸将参谒吕祉。吕祉正在府堂议事,郦琼入见,于袖中取出吕祉奏章,揭开以视中军统制张璟,曰:"我等得何大罪?今日吕尚书其奏欲致我于死地何哉!"吕祉见了大惊,方欲抽身而走,被郦琼踏进座前,一把手执住。骁将赵文掣出利刀,大叫曰:"吕尚书欲害我等,我将捉之解见刘豫,敢有不遵者,即斩之帐前。"军士见赵文勇猛,皆不敢动手。郦琼将吕祉促上马,与赵文引本部四万人马叛投刘豫。琼等疾渡淮河,行三十里,祉下马曰:"刘豫,逆臣也。尔辈自叛,我岂可见之。"琼令众人逼之上马。祉骂曰:"死则死于此,誓不与尔狗类同行。"琼大怒,拔剑斩之。

  后来赠资政殿大学士。时有得吕祉括发之帛归吴中者,其妻吴氏持帛自缢以殉葬,闻者哀之。庆元间诏立庙赐额以旌其忠。

  第48回

  金熙宗废谪刘豫

  却说郦琼既杀了吕祉,恐宋兵追袭,连夜奔投伪齐去了。

  吕祉已遇害,事闻行在,高宗怒曰:"张浚所保举有如此哉!"即削去其枢密使官职,仍取赵鼎为尚书左仆射兼枢密使。以张俊为淮西宣抚使屯盱眙。杨沂中为淮西制置使,刘锜副之,屯庐州。张浚既去位,言者论之不已,至引汉武帝诛王恢为比,欲远窜之。会赵鼎入见,帝曰:"浚失便宜,以致大变。朕当远窜之,以警内廷诸僚。"鼎奏曰:"浚已落职,加罪亦当矣。

  其母高迈,无人侍奉,如使远去,何堪?且有勤王功,乞陛下宽宥之。"帝曰:"功过自不相掩,朕决难恕。"鼎既退,而内批随出,以张浚谪贬岭南。鼎留其批不下。次日朝见,约众百官救解张浚。高宗怒未释。鼎力恳曰:"浚罪不过失策耳。

  凡人计虑,岂不欲万全。倘因一事之失,便置之于死地,后谁可谋秘计,谁敢复言者。此事自关朝廷,非独私浚也。"中丞张守亦请曰:"浚罪虽有,经营国政之功居多。惟因一失,陛下竟欲窜之,则无以劝将来。"是时惟秦桧恨浚,不出一语。

  帝意乃解,遂以秘书少监永州居住。李纲闻之,驰奏曰:"浚措置失当,诚为有罪。然其区区徇国之心有可矜者。愿少宽假,以责来效。"朝廷置之不报。

  却说金国因兀朮具刘豫与岳飞通谋之故,欲议废之。尚书省奏刘豫治国无状,当废其位,免生后患。金主从其请,即遣元帅挞懒、四太子兀朮领兵数万,诈称前去伐宋以袭之。其诏有曰:"建尔一邦,逮兹八稔。尚勤兵戍,安用国为?"挞懒承诏部兵离了金国,与兀朮分兵而进。到汴京时,刘豫不知准备,一鼓擒之,遣人解赴金国见熙宗。熙宗大怒,曰:"立与为齐王,本以戮力相助,同取大朝天下。今乃先通岳飞,欲谋金国,罪实难容。"下诏斩之。众臣皆奏刘豫罪本该诛,乞圣上以其亦受王爵,今未见实迹而斩之,恐贻笑于中国也。金主然之,即降为蜀王,监守在相州闲住。其子侄刘麟、刘猊俱发配异州,纵宫人出嫁,散却签点乡兵。揭开库藏,得黄金二十余万两,白银一千六百余万两,粮草九十余万石,铜钱绢疋等物不计其数,俱令尽数搬送会宁。复立行台尚书省于汴京。

  岳飞在江州闻此消息,大喜曰:"刘豫既废,又除河南一大患也。"张宪等曰:"大人神机妙算,非金人所能测。"飞具表奏闻行在,高宗览表,不胜其悦。群臣皆进贺,以为中兴可望。惟桧不喜,立主与金国求和。会王伦为使金国已回,高宗召入问之。王伦具奏:"臣至金国,达以陛下盛意,熙宗大悦,许还太上皇帝及太上皇后梓宫,并送韦太后归朝,又还河南疆境。"高宗大喜,而谓秦桧曰:"若是金国许还朕父皇梓宫及母后回朝,但彼有所求,朕俱从之。"秦桧奏曰:"此诚为陛下之孝也。"帝复遣王伦充奉迎梓宫使,诣会宁见金主,专议是事。临行,赵鼎谓伦曰:"公承君命,若见金主,先具书谢废去刘豫,次请太上皇梓宫及韦太后还朝。遇问礼数,则答以'君臣之分已定';问地界,则答以'大河为界'.二事使者之大旨,或不从则已。"王伦受命,即辞帝而行。迤逦至会宁,朝见金主,道以高宗之意。金主闻奏未决。会挞懒从河南回,奏曰:"既中国与陛下讲和,请以废齐王旧地与宋。至于梓宫及韦后,尚容再议。"金主命群臣证之,斡本言曰:"若还河南故地,宋若得志,他日虽有数十万雄兵,亦不可得也。"力陈不可。东京留守完颜宗雋曰:"我以地与宋,宋必德我,何以不可?"完颜宗宪折之曰:"我俘宋人父兄,怨非一日,君复资以土地,是助仇也,何德之有?勿与为计之善。"蒲卢虎与挞懒、宗雋执议以河南、陕西地还宋,必有厚报。金主从之,遂遣太原少尹乌轮思谋及太常少卿石庆与王伦同来宋国,先议岁贡定分之礼,然后归其故地,不在话下。

  绍兴八年春正月,高宗与廷臣复议定都之所。或言临安天下之胜,真帝王都也,请车驾幸此。参知政事张守言:"建康自六朝为帝王都,气象雄伟。且据都会以经理中原,怀其险阻以捍御强敌。陛下席未暖,今又巡幸,百司六军有勤动之苦,民力邦用有颇费之忧,愿少安于此,以系中原民心。"帝以问赵鼎。鼎曰:"依臣所拟,临安为上,建康次之。"帝遂从鼎等所奏,即日下诏巡幸临安。众百官一齐随大驾至临安,自是以为定都矣。张守遂力求去。帝以刘大中参知政事,王庶为枢密副使,以张宗颜知卢州,徙刘锜屯镇江,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兼枢密使。桧既相,诏命下,朝士相贺。独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,曰:"奸佞之人为相,国事坏矣!忠臣死矣!"闻者皆以其言为过。

  忽阁门大使奏金国遣人来复命,帝召入。王伦与乌陵思谋及石庆朝见高宗,备奏来意。高宗谓群臣曰:"若是先帝梓宫果有还日,便迟数年无伤。只母后韦氏年高,朕朝夕思念,愿得早归国以惬朕怀,是望和议早成也。"赵鼎、刘大中力陈不可。帝着令金国使臣暂于馆驿停止,仍遣王伦如金。次日,复与诸僚商议其事。秦桧奏曰:"陛下屈己称臣而专主和议者,此人主之大孝也。群臣见主上称臣于外国而愤怒不平,乃人臣之至忠也。今臣僚畏首尾,多持两端,此不足与断大事。若陛下决欲讲和,乞专与臣议,勿许群臣得预,则事斯成矣。"帝曰:"朕独委卿主行。"桧曰:"臣恐未便。望陛下更思三日,容臣别奏。"又三日,桧复留身奏事。帝意欲和甚坚,桧奏犹以为未也,复进前说。又三日,桧复留身奏事,知帝意不移,乃奏曰:"臣如今为陛下主和议之策,容臣退思以具奏。"帝许之。桧即退出,与中书舍人勾龙如渊议曰:"廷臣不预和议者,惟赵鼎、刘大中二人执坚,君有何计排之?吾当重报于汝。"勾龙如渊曰:"相公为天下大计,而邪说横起,盍不择人为台谏,使尽系去之,则事定矣。"桧大喜,次日奏帝,即擢如渊为御史中丞。如渊随劾奏异议者,帝遂罢赵鼎出知绍兴府,刘大中罢参知政事职,卒成桧志矣。

  第49回

  议求和王伦使金

  却说金主竟遣右司侍郎张通古、签书宣徽院事萧哲为江南

  诏谕使,同王伦使中国,许归宋河南、陕西地。张通古承诏,即辞熙宗,与一行人离了金国,所过宋州郡,挟要官守以臣礼迎接。至泗洲,守臣向子见之,言论自若,不肯拜。通古怒曰:"尔何等人,见使命不下礼。"子堙曰:"大国衣冠,岂屈尔小邦。"通古令左右执之。王伦曰:"使君若执守臣,恐惹不测,望侍郎恕之。"通古怒未息。予堙亦不辞,昂然而出。即具表上言和议之非,遂乞致仕。

  通古至临安驻扎,先遣人宣传金主诏书,要帝待以客礼。

  帝与廷臣商议用何礼待使客。秦桧奏曰:"金国来传诏旨,未见国书,当有封册敕命,乞陛下屈己以受之,金行人必以来命实告矣。"帝曰:"朕嗣守太祖、太宗基业,岂可受金人封册!

  卿等当徐议之。"于是朝论籍籍。有杨沂中、解潜、韩世忠一班官员,相率诣尚书府见秦桧,曰:"金使以熙宗命,欲屈至尊受其诏谕,内外军民汹汹。丞相国之重臣,所见若何?"桧曰:"适见天子,圣上不允。吾议可同公等见谏台中丞勾龙如渊商议,必有定见。"杨沂中与解潜等既退,次日诣都堂,与桧议于勾龙如渊。如渊遣人召王伦至都堂,责之曰:"公为天子使,通两国和好,见金主,当为彼中反复论定,然后复命。

  今事未定,安有同使至而后讲者。致至尊受制于金人,尔之罪也。"伦泣曰:"伦受君命,不俟驾而行,万死一生往来虎口者数四,本欲息中原士民免冒锋镝之苦。今日中丞乃责伦如此,伦复何堪!"言罢,泪滴衣袖。桧恐王伦害于和议,解之曰:"中丞此言无他,亦欲激公子此事耳。"伦曰:"此则不敢不勉。伦岂有意辱君命哉!"如渊谓桧曰:"但取金国诏谕书纳之禁中,则至尊受礼不行而事定矣。"桧曰:"至尊若不亲行,恐难取信于金人。"给事中楼火召曰:"明言至尊守太上皇丧制,谅阉闇三年,今以大事决于丞相。丞相率百官诣馆驿中受诏,金人自不疑也。"桧意未决,众人皆以楼火召所议可行。如渊即遣王伦先达知通古。王伦退出,迳至馆中见通古,谓之曰:"圣上守制不出,以秦丞相摄冢宰事,今与众百官来受诏论。"通古信之,即许秦桧来见。王伦复命,秦桧率众官员至馆中见通告。遣人报知,通古曰:"吾受君命而来,岂得自专。"下命欲百官备如臣见之仪。桧闻命屈从之,使省吏朝服导从接金诏书,纳于禁中。于是,中外人情始安。

  越二日,王伦引通古入见高宗。朝参毕,高宗命赐座,通古坚辞不敢当礼。高宗曰:"朕以太上皇忧服在制,未及亲见侍郎。既承君命而来,朕对公犹金主也,何必固辞。"通古顿首始坐于阶侧。帝召诸臣与通古拟议盟好。通古奏金主来意,先归河南、陕西地,徐议余事。帝闻通古道金主未还太上皇梓宫及韦太后,惟以诏谕江南之名,不悦,即下诏着令通古等还金,候与众臣议礼答之。通古即辞高宗退去。

  会王庶自淮南回,入见高宗,具对:"江南之民望宋如赤子之望父母。金人诏谕江南之说,正欲缓我恢复之计也。乞陛下断自渊衷,勿被奸人所误。"帝颇悟,叹息谓庶曰:"使五日前得金此报,赵鼎岂可去邪。"庶奏曰:"赵鼎两为相,于国有大功。昔赞陛下亲征,皆能决胜。又镇抚建康,回銮无虞。

  他人所不及。"帝然之,因下诏与外镇诸侯,知金使诏谕江南意。韩世忠闻此消息,四上疏言不可从,"愿举兵决战,兵势最重处,臣请当之".且言:"金人欲以刘豫相待,举国士大夫尽为陪臣,恐人心离散,士气凋沮。"高宗览疏不报。世忠见帝意不从,乃与诸将议曰:"君上坚于求和,不知金人诡诈以计延缓我师。今张通古使还,必由洪泽而去。"着令苏胜曰:"尔可引二千步骑,埋伏洪泽,候张通古来,并王伦杀之,以绝其患。"苏胜得令,即引兵前去。数日来报,金使张通古等已出洪泽二朝矣。世忠闻之,叹息不已,与诸将修甲兵,储糇粮,欲图后举。

  却说高宗以和议一事不决,寝食俱废,诏侍从台谏详奏和金得失以闻。于是从官曾开、张焘、晏敦复、魏石工、李弥逊、尹火享遜、汲嘉、僂火召、苏符、薛徽言,御史方庭实,馆职胡王呈、朱松、张扩、凌景、夏常明、范如圭、冯时可、许忻、赵雍,皆极言不可和。李纲亦上疏云。疏曰:朝廷使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,往返屡矣。今伦之归与虏使偕,乃以诏谕江南为名,不著国号而日江南,不云通问而日诏谕,此何礼也?臣在还方,不知其曲折,然以愚意料之,虏为此名以遣使,其邀欲有五:必降诏书,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,一也;必有赦文,欲朝廷宣布颁示郡县,二也;必立约束,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,三也;必求我赂,广其数目,使我坐困,四也;必求割地,以江南为界,五也。此五者,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。金人变诈不测,贪婪无厌。纵使听其诏令,奉藩称臣,其志犹未已。必继有号召,或使亲迎梓宫,或使单车入觐,或使移易将相,或使改革政事,或竭取赋税,或脧削土宇。从之则无有纪极,一不从则前功尽废,反为兵端。以谓权时之宜,听其邀求可无悔者,非愚则诬也。伏望陛下思之。

  高宗览其疏,置而不问。枢密院编修胡铨抗疏言曰。疏曰:臣谨按王伦本一邪狎小人,市井无赖,顷缘宰臣无识,遂举以使虏,专务诈诞,欺罔天听,骤得美官,天下之人,切齿唾骂。今者无故诱致虏使,以诏谕江南为名,是欲臣妾我也,是欲刘豫我也。夫天下者,祖宗之天下也。陛下所居之位,祖宗之位也。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虏之天下,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?陛下一屈膝,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汙夷狄,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,朝廷宰执尽为陪臣,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寇毁冕,变为胡服。异时豺狼无厌之求,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。今伦之议曰:我一屈膝则梓宫可还,太后可复,渊圣可归,中原可得。呜呼!

  自变故以来,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口舀陛下哉,然而卒无一验,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。而陛下尚不觉悟,竭力膏血不恤,忘国大仇而不报,含垢忍耻,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。

  就令虏决可和,尽如伦议,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王?况丑虏变诈百出,而伦又以奸邪济之,梓宫决不可还,太后决不可复,渊圣决不可归,中原决不可得。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,国势凌夷不可复振,可为痛哭流涕长叹息矣!今内而百宫,外而军民,万口一啖,皆欲食伦之肉。谤议汹汹,陛下不闻。正恐一旦变作,祸且不测。臣窃谓不斩王伦,国之存亡未可知也。虽然,伦不足道也。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。陛下有尧舜之资,桧不能致君如唐虞,而欲道陛下如石晋。孔子曰:微管仲,吾其被发左衽矣。夫管仲,霸者之佐耳,尚能变左衽之区而为衣裳之会。秦桧,大国之相也,反驱衣冠之俗而为左衽之乡。则桧也,不惟陛下之罪人,实管仲之罪人矣。孙近傅会桧议,遂得参政。天下望治,有如饥渴,而近伴食中书,漫不敢可否事。桧曰可和,近亦曰可和。桧曰天子当拜,近亦曰当拜。臣尝至政事堂,三发问而近不答,但曰:"已今台谏侍从议矣。

  呜呼,参赞大政,徒取充位如此,有如虏骑长驱,尚能折冲御侮耶?臣窃谓桧、近亦可斩也。臣备员枢属,义不与桧等共戴天。区区之心愿断二人头,竿之蒿街。然后羁留虏使,责以无礼,徐兴问罪之师。则三军之士,不战而气自倍。不然,臣有赴东海而死,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。

  疏上,高宗读之不悦。秦桧以铨狂妄凶悖,鼓众劫其短处,持诏除去官职,编管韶州随住,仍降诏播传中外。范如圭同给舍台谏及朝臣交章救之,曰:"胡铨奏疏,惟知有君而已,其他非所恤。今其所论,忠言也。陛下降诏中外,欲远审之。后日谁复有言为陛下开阵,是陛下欲求和议得失,终无以应之者矣。乞圣慈宽其谪贬,以为言路劝。"高宗见奏,下诏再拟之。

  秦桧迫于公议,次日改铨监广州都监仓。

  时宜兴进士吴师古刊其疏章于木,金人募之者至上千金。

  朝士陈刚中闻胡铨改谪广州,以启书贺之曰:"相公此去,可保后计矣。"秦桧恨师古、刚中,即谪刚中知虔州安远县,师古坐流袁州,后皆死焉。晏敦复谓人曰:"顷言秦桧奸妄,诸君不信。今方专国,便敢出入人罪,他日何所不至耶。"自是谏和议者,皆被贬黜。帝以韦后将还,命作慈宁宫以待之。

  第50回

  世辅计擒撒离喝

  绍兴九年春正月,帝意决于和议,命直学士院楼火召草赦文赦天下,使民间知之。其略曰:"乃上穹开悔过之期,而大金报许和之约。割河南之境土归我舆图,戢宇内之干戈用全民命。"张浚在永州闻之,上疏云。疏曰:燕云之举,其鉴不远。虏自宣和以来,挟诈反覆,倾我国家,盖非可结以恩信,事以仁义者。借令虏中有故,上下纷杂。天属尽归,河南遂复,我必得其厚赐,谨守信誓。数年之后,人情益解,士气潜消。彼或内变既平,指股造衅,肆无厌之欲,发难从之请,其将何辞以对。顾事理可忧又有甚于此者。陛下积意兵政,将士渐孚。一旦北面事虏,听其号令,比肩遣使,接武求盟,小大将帅,孰不解体?陛下方经理河南而有之,臣知其无与赴功而共夺者也。盖自尧舜以来,人主掩有天下,非兵无以立国,未闻委质夷狄可以削平祸难。远而石晋,近而叛豫。著人耳目,历历可想。战国之时,楚怀王入觐于秦,一往不返,逮今千载之下,为之痛心,由辨之不早也。汉高祖知项羽之寡恩少义,其和不可恃,故虽再败固陵,甘心不悔。兹二事足为今之戒矣。

  前后凡五上疏,皆不报。岳飞在鄂州闻金将归河南地,上言:"金人不可信,和好不可恃,相臣谋国不臧,恐贻后世讥。"高宗以浚疏示秦桧。桧曰:"此书生见矣,岂识国之大体。陛下宜自主之。"桧因是衔于浚也。及赦至鄂州,岳飞上表贺赦,寓和议未便之意。表曰:娄钦献年于汉帝,魏绛发策于晋公,皆盟墨未干,顾口血犹在,俄驱南牧之马,旋兴北伐之师。盖夷虏不情,而犬羊无信。莫守金石之约,难充溪壑之求。图暂安而解倒悬,犹云可也;顾长虑而尊中国,岂其然乎。臣奉遇明时,获睹盛事。身居将阃,功无补于涓埃;口诵诏书,面有渐于军旅。尚作聪明而过虑,徒怀犹豫以致疑。谓无事而请和者谋,恐卑词而益币者进。愿定谋于全胜,期收地于两河。唾手燕云,终欲复仇而报国;誓心天地,当令稽首以称藩。

  疏入,秦桧益怒,遂成仇隙。吴璘在熙州见赦下,其幕客欲拟为贺表以进。吴璘愀然曰:"在朝廷休兵息民,诚天下庆。

  但璘等叨窃俸禄,不能宣国威灵,亦可愧矣。尔诸将既欲上贺,但当待罪称谢可也。"众皆然之。知广州连南夫、监明州比较务杨伟上书,极言和议之失,秦桧深怒之。帝虽数览谏疏,而意终不回。

  初,史馆校勘范如圭以秦桧力建和议,用书责秦桧曲学倍师、忘仇辱国之罪,且曰:"公不丧心病狂,奈何为此;必遗臭万世矣。"及金人归河南地,桧自夸以为功,如圭入对内廷,言两京之版图既入,则九庙八陵瞻望咫尺。今朝陵之使未遣,何以慰神灵萃民志乎?帝泣然泪下曰:"非卿不闻此言。"即遣判大宗事士亻褭俊、兵部侍郎张焘,诣河南修奉陵寝。士亻褭、张焘领命,辞帝出蔡颍地界,传高宗复理河南诏旨。河南百姓欢迎夹道,以喜以泣,曰:"久隔王化,不想今日复为宋民矣。"因各具羊酒以迎。士亻褭遂入柏城,遍视陵寝故址,为金人所过,尽为废地。亻褭与焘嗟呀不已。乃召集当地军民,披历榛莽,随宜葺治。不半月间,陵寝为之一新。士亻褭治礼毕,复宣以天子恩泽于士民而还。入见高宗,具表奏知。高宗大悦,诏封士亻褭为齐安郡王。张焘奏疏曰:"金人之祸,上及山陵。虽殄灭之未足以雪此耻、复此仇也。必不可恃和盟而忘复仇之大事。"帝曰:" 朕遣卿前往修奉陵寝,其诸陵寝何如?"焘愀然莫对,唯言:"万世不可忘此贼。"帝黯然,命之退。秦桧闻而患之,出焘知成都府。

  话分两头。却说青涧人李世辅,自唐以来,世袭苏尾。九族巡检。宋建炎中,世辅年十七岁,随父李永奇出入行阵,勇健善战。金人陷鄜延,宣抚使王庶募勇者,世辅应募起,屡立伟功。庶大奇之,迁副将,命守延安。金人陷延安,永奇父子被捕。兀朮闻世辅骁勇,授永奇父子官,令之归顺。永奇聚众泣曰:"我宋臣也,世袭国恩,今不能为主守故疆,乃为彼用耶?"戒世辅曰:"汝若得乘机,即归本朝,无以我故贰其志,事成我亦不朽矣。"会兀朮遣人授世辅同州知州,永奇伪受命,与世辅由同州入南山,乃金人往来驿路。永奇谓子曰:"汝可于此擒其酋贼,疾渡洛渭,从商虢归朝。若出此地,须密报我知,我当以兵复取延安而归。不然,吾以死报宋君矣。"世辅辞了父,单骑迳赴同州,入府视事,遗黄士成谓之曰:"尔为我持书申蜀至吴报知中国,吾父子欲复延安归朝,可遣兵于吴中接应。"士成接书迳出吴中去了。

  忽报金撒离喝因侵宋地失利,回军经同州。世辅与部众议曰:"撤离喝既来,吾当以计擒之。"即分付五百壮骑埋伏于廊下,"候其至阶,吾举手为号,尔众即出捉之。吾自以步骑抵其部下。"众人得令,各准备去了。

  世辅分调已定,出城迎撒离喝入府,进阶尚未就坐,世辅谓之曰:"元帅引兵南下,胜负如何?"撒离喝曰:"南朝韩世忠、岳飞、吴玠等劲敌也,此回出兵大失利。"世辅正待回言,廊下抢出五百壮军,一时将撒离喝捉住。世辅大叫曰:"敢有近前者立斩之。"酋众见世辅发作,各四散而走。世辅将撒离喝缚而囚之。即领五千余军,驰出同州城,至洛阳府,河边船只已后期,不得先渡。撒离喝部下走报兀朮,兀朮领兵随后赶来。将近洛阳,世辅望见后面尘土蔽日,杀气凌空,知有追骑来到,谓部下曰:"彼众我寡,若先走必被所擒。尔等当戮力而战,敌人自不敢近也。"然世辅素得众心,而人乐为之用,是以皆无退志。世辅列阵而待,兀朮引胡骑早近面前。

  虏将张黑鬼跃马舞刀直取世辅。世辅勒骑挺枪来迎,战数合,世辅一枪刺黑鬼落马而死。金将黄彪牙拍马来战,世辅按住枪,勒战骑退数十步,拈弓搭箭,射死黄彪牙。部下将士鼓勇助战,杀死胡骑颇多。世辅与众人屯于高岗,见追骑益多,谓其下曰:"兀朮人马尚未来到,我等终难抵敌。"令押过撒离喝,折箭与之誓曰:"吾今饶尔一命,回见兀朮,不得杀同州百姓及害我骨肉。"撒离喝曰:"将军如放吾归,即当保之无伤。"世辅怒激,将撒离喝不去其缚,推之下山崖而去,追兵争救得免。

  世辅携老幼长驱而北,至鄜城县,急遣人告知父永奇。永奇即挈家疾驰出城,与世辅会于马趐谷。兀朮与撒离喝率铁骑连夜追袭。世辅曰:"父可领家小速走吴中以待救兵,吾当抵住追兵。"永奇曰:"吾老矣,死亦失也。尔可急走复国,再图归朝计,勿以我为念也。"世辅父于正在相推间,胡骑卷地来到。

  世辅泣曰:"父若不即行,追骑至矣。"永奇挺枪跃马,冲奔铁骑而斗。撒离喝欲报仇,匹马向先,与永奇战上十合,四下金兵围绕将来。永奇手诛数骑。世辅欲待杀进相救,胡骑重叠,冲击不入。永奇已战死,家属二百余口皆遇害。

  世辅身被数枪,仅以二十六人投奔夏国。见夏主,具言:"父母妻子被金人所杀,切齿疾首,恨不即死,愿得二十万人马,生擒撒离喝,取陕西五路归于夏,世辅亦得报不共戴天之仇。"言罢,俯伏阶下哭泣不胜情。夏主闻之,谓群臣曰:"世辅,义士也。吾当以兵借之报仇。"文臣王枢奏曰:"近有牛背夹酋豪号为青面夜叉者,聚戎羌数千人,杀戮生民,久为夏国患。近闻李世辅宋之虎将,主公可令世辅征讨,若得胜回来,即借与兵马。"夏主然之,因谓世辅曰:"吾欲令君往征牛背夹酋贼,尔若肯去,能成功则不吝借兵矣。"世辅曰:"得国主肯与世辅报仇,虽赴汤蹈火亦不辞也。"夏主大喜,即遣大将曹桓,以三千骑同世辅出征。

  却说世辅辞了夏王,与曹桓部兵前望牛背夹进发。世辅至葫芦山屯扎,谓曹桓曰:"酋贼性顽勇而少谋,可用计擒之。"曹桓曰:"足下计将安出?"世辅曰:"青面夜叉自恃其巢穴险固,久不知兵,若遇交锋,须引之入葫芦山。其地交杂,山高路小。吾以精骑断其后,彼众必败,青面夜叉可擒矣。"曹桓曰:"此计甚妙。"次日,摇旗呐喊,曹桓部二千铁骑杀奔牛背夹来。酋众报知青面夜叉,夜叉即领羌众,鸣金擂鼓,一拥杀出夹口。夏兵见其势猛,约退一里地位。曹桓勒住骅骝,手绰金枪,抵住青面夜叉。夜叉舞刀交还。二人战上数合,羌众漫山塞野,长弓硬弩一齐矢来。曹桓抵挡不住,拍马望葫芦山而走,下令军士丢弃牛羊干粮之类沿路皆是。青面夜叉与酋众从后赶来,各争夺所遗。引得青面夜叉进葫芦山,夏兵将树木乱草塞住山口,放起火。正值秋末冬初,晚风大作,一时间烟焰冲天。酋众望见后面火起大惊,即杀出山口。火势正着,曹桓引兵从半山截出,羌众死者不可胜数。青面夜叉望夹石奔走,忽一千骑杀出,大叫:"酋贼休走,吾在此等多时矣!"乃宋将李世辅也。提枪直奔青面夜叉,只两合,于马上擒之,尽降其众。与曹桓兵合,曹桓驱部下杀入牛背夹来,焚荡巢穴,得其马骡军资器械不计其数。

  世辅大胜,引兵回夏国。见夏王,押进青面夜叉。夏主大悦,将青面夜叉枭首号令,即出二十万骑,以文臣王枢、武臣啾讹为陕西招抚使,世辅为延安招抚使,前往与世辅报仇。王枢等即引兵前抵延安界屯扎。次日世辅入见王枢曰:"将军以大众为后队,吾自引旧部八百余骑前往哨敌。"王枢许之。世辅即引所部至延安城下瞰敌,守城军有认得李世辅者,即入府报知总管赵惟清。惟清部下登城守护,见世辅勒马于城下,往来驰聘,大叫曰:"好将延安还我宋朝则休,不然,打进城池,寸草不留。"惟清城上呼曰:"鄜延、封、士章,今复归朝,已有赦书在此。"世辅于马上求赦文视之。赵惟清命库吏取赦文投堞下与世辅。世辅观之,的实大朝与金国议和赦书,因与官属列拜大哭,谓惟清曰:"吾在夏国借兵,复取故疆。今既归矣,待辞了夏将,然后来会。"惟清曰:"将军宜以宋为父母邦,勿生贰心。"世辅当惟清面折箭为誓曰:" 世辅若负南朝,当同此箭。"誓毕,即引所部往见王枢、啾讹谕之曰:"世辅已得延安府的讲和赦书。招抚可以本部军归国,烦为转奏夏主,世辅当期后报也。"武臣啾讹不从,曰:"初经略乞兵来取陕西以归夏主。今既引兵到此,乃令我归耶?"世辅知势不可,乃出刀斫啾讹。啾讹抽身便走,斫之不及。王枢正待躲避,世辅部下一齐向前,将王枢缚之。世辅曰:"敢有乱动者即诛之。"夏兵虽众,知世辅勇猛,皆不敢动手。世辅捉王枢入延安府,来与赵惟清相会。惟清大喜,曰:"足下真义士也。"世辅曰:"夏兵已去,若知吾擒了王枢,夏主必引兵来困延安,吾当以奇兵胜之。"乃遣贾雄引五千人,伏于延安之南。令骁将关岳领二千兵,伏于延安之北。"来日平明,夏兵必到。吾自引兵去迎,佯败引入中路,放炮为号,三路夹攻,必获全胜矣。"二将听令,各引兵于僻处埋伏去了。

  却说夏将啾讹回见夏王,奏知世辅背逆,捉去文臣王枢。

  夏主闻奏大怒,即遣大将张暹领鹞子军二万人往取延安。张暹得命,即部兵前望延安征进。将近其境,只见尘埃起处,一彪军马来到。张暹靠住阵脚,拍马舞刀来迎。正遇宋将李世辅人马。张暹怒骂曰:"背义狂贼,今日休走!"世辅曰:"我宋臣也,岂事夏国哉。今何故加兵来此?" 暹曰:"尔捉我大臣王枢,言而无信,夏主故遣兵来诛汝等。"言罢舞刀跃马,直取世辅。世辅跑马望本阵便走,暹驱动鹞子军如飞翼追来。

  赶上数里,副将赵绰曰:"世辅劲敌也,今败莫非有谋?主将可持备之。"暹大悔曰:"吾中敌人之计也。"即令后军速退。

  言未了,延安中路号炮连天,南路军贾雄部兵抄出;正迎着赵绰,只两合,被贾雄一刀砍于马下,杀出中路,与世辅兵合。

  世辅挥双刀,所向披靡。张暹逃走北路,被关岳伏兵又杀一阵,复奔回本路。正遇世辅,跃马近前,将张暹斩落马前。夏兵大溃,鹞子军被杀死蹂践者无虑万人,获马驼四万匹。世辅全胜,入延安府,重赏部下,令人押过王枢,曰:"吾初至夏国借兵,亦重德君,今日岂敢加害。放尔归国,见夏主,当结为唇齿,休得妄生异端,而致丧败也。"王枢拜谢而去。自是夏人丧胆,再不敢侵犯延安矣。

  世辅揭榜招兵,每得一人,与马一匹。旬日间得骁勇少壮者万人,乃擒害其父母弟侄者,斩于东市,沥血以祭。因谓赵惟清曰:"吾仇人已报,今圣上泥于讲和,不测金兵奸诈百出。

  吾守鄜延,足知其为人也。今当与君募集马骑,以为恢复之举。"惟清然之。即大开幕府,招募人马,数月间得马步军四万余。

  吴玠在四川闻之,遣张振至延安,抚谕世辅等曰:"两国见议和好,不可生事。"世辅谓赵惟清曰:"吾当与张振见吴玠,以陈愚见。"惟清曰:"足下见吴玠,必有高论。"世辅即辞惟清,与张振见吴玠于河池。吴玠一见世辅,伟雄壮健,材力可称,私喜曰:"中兴得人矣。"因令世辅往长安见楼火召,待诏诣行在。世辅辞火召,迳诣楼火召于长安。楼火召曰:"近得鄜延消息,甚称君忠勇贯于日月。吾当保奏封爵。"世辅曰:"多赖众士齐心,世辅有何功,敢望封赠焉。" 火召曰:"此朝廷盛典,非吾所得私。"即具表,录奏行在。高宗下诏,以世辅为护国军承宣使、枢密行府前军都统制。楼火召承诏封世辅,送入朝见帝。世辅乃率部下三千人,南来朝见高宗。高宗大悦,曰:"未度远镇而有忠义士,若是始终为宋也。"世辅叩首称谢,帝抚劳再三,赐名显忠。

  是年五月四川宣抚使吴玠卒。

  后人有诗赞云:

  将军豪气重乾坤,为国丹心一点存。

  制胜尽谋全险蜀,尽诚勤抚保斯民。

  用兵仿佛孙吴亚,攘狄经营卫霍伦。

  未复故疆星坠没,川中风景几黄昏。

  又京兆姚子章有风赞云:

  频观英烈传,吴玠宋人豪。

  决策能抗敌,行兵自不搔。

  猖胡因远遁,蜀镇赖坚冲。

  殁后民怀慕,巍巍庙宇高。

  第51回

  胡世将议敌金兵

  却说王伦至汴京见兀朮,复高宗讲和命。兀朮因割东、西、南三京,寿春府宿、毫、曹、单等州,及陕西京西之地与宋,自引众从祁州渡河而去,朝见金主,以归河南、陕西地为非计,奏金主曰:"挞懒、蒲芦主割河南与宋,必有阴谋。今宋使王伦在汴,主公可止之,勿令逾境,候再图中原也。"熙宗从其议。

  王伦在汴闻之,即遣人奏知高宗,言:"金人奸诈不可信,臣当赴金国再议讲和一事。若无异论,然后归奏。"帝下诏允行。王伦即离了汴京,迤逦至金国。行及中山,会金挞懒等谋反,被金人所执。伦见金主于御子林,奏曰:"臣伦领上命通两国和好,今既交割宋、金封界,结为唇齿,事已定矣。何复诏伦无得逾境,莫非有他意乎?"金主不答,而令翰林待制耶律绍文为宣勘官问王伦。绍文承命出衙府,诘王伦知挞懒罪否。伦对以不知。绍文曰:"当日欲和盟好,虽定宋之进贡岁币,今尔无一言及贡礼,反求割地,必与挞懒通谋,但知有元帅,岂知有上国耶。"伦曰:"比日萧哲以图书许归梓宫及韦太后,并割河南地,天下皆知上国寻海上之盟,与民休息,遣人奉使通好两国耳。伦安得与挞懒私哉。"绍文复曰:"卿留云中时,已无还期。今我主放汝归国,曾无以报,反间贰我君臣哉。"即令左右将王伦拘于河间以待报。众人即将王伦押赴河间去了。绍文乃遣副使蓝公佐还见高宗,议岁贡正朔誓命等事,及索河东士民之在南者。蓝公佐受命去讫,不提。

  绍文以拘伦奏知熙宗,熙宗大喜曰:"卿真能了公事也。"忽报张通古为使回,熙宗命召进。通古入见熙宗,朝礼毕,熙宗问曰:"卿为使中国,言许归河南地,曾议贡礼回报乎?"通古奏曰:"宋之君臣以梓宫未还,河南本是故疆,多有不肯屈己受诏谕者。岁贡之命,臣所未闻也。"熙宗怒曰:"不取河南,难雪吾恨矣。"通古复奏曰:"主公欲取河南地,即今宋置戍兵防守,尚及其部置未定,当议收复。"熙宗然之,命斡本为都元帅,大阅国中兵于祁州。着令兀朮引兵十万,自黎阳趋河南。右监军撒离喝部兵十万,出河中趋陕西,分道入寇。

  诏下,撒离喝等承命各领兵去讫。时绍兴十年五月也。

  却说兀朮部十万人马,离了金国,望黎阳进发。旌旗蔽日,杀气凌空。至洪镇驻扎,翌日升帐,大小三军摆列。兀朮唤至骁将孔彦舟,部众迳取汴京去了。又唤骁骑乌禄、神将李成近前日:"汝二人各引精兵二万,乌禄攻袭归德,李成攻取河南。

  若得胜回来,吾当重保尔等官职。"乌禄、李成得令,即分兵攻击诸郡。兀朮分拨已定,迂人以书约撒离喝进兵。声息传于诸镇,孔彦舟、乌禄、李成驱兵四出。于是,东京留守孟庚、南京留守路允迪见金兵势大,皆以城降。兀朮乘胜南下。哨马报至西京,权西京留守李利用闻金兵来到,弃城而走。河南州县皆望风纳款,惟拱州守臣王慥、亳州提辖魏经会兵欲战。王慥谓魏经曰:"天子以封境付吾等,今日有死而已。此膝不可屈,城决不可降。"魏经深然之,因募集精壮欲为死守计。数日报来,兀朮大势人马已到。王慥与魏经部军迎敌,遥望尘头起处,金鼓喧天,无数胡众来到。王慥排下阵势,横刀勒马立于门旗下对阵。兀朮金盔银甲,跨乌龙骏,大叫:"宋将尚不早降,而欲邀兵迎战,莫非寻死路乎?"王慥怒指兀朮骂曰:"尔乃背信敢狥败盟而来,天地鬼神亦不容汝也!"兀朮顾谓部下谁敢出擒此辈。言未毕,一将应声而出,乃金将律耶哥舒也。律耶哥舒拍马挺枪直奔王慥,王慥舞刀交还。二人战上数合,胡骑众盛,宋兵先自奔走。王慥力战律耶哥舒,不为少退。

  兀朮见哥舒战王慥不下,于马上拈弓搭箭望宋将当门矢来。弦响箭到,王慥不知持防,正中左颊,坠于马下。魏经正待救应,哥舒一枪刺透咽喉而死。可怜二将俱丧于金人之手。兀朮已取了拱、毫二州。是时,撒离喝人马亦取同州趋永兴军,权知军事郝远开城门纳之,陕西州县所至迎降,遣人会兀朮兵进据凤翔府。初,关陕新复,朝廷分军屯熙、泰、鄜、延诸路。撒离喝既至凤翔,陕右诸军皆隔在虏后,及闻金兵南下,远近震恐。

  声息传入临安,秦桧以其专主和议,至见金人败盟,甚惧,谓给事中冯楫曰:"金人背盟,实我主之。今彼毕兵入寇,我之去就未可知。前此大臣皆不足虑,若君上以戎务任张浚,则事可忧矣。公其为我探上意如何?"楫许之,入见帝曰:"金人长驱犯顺,势必兴师,如张浚者,且须以戎机付之,可敌金人也。"帝正色曰:"宁至覆国,不用此人。"桧闻之喜。越二日,边庭飞报胡马已渡淮,近取了东京、南京,河南等路州县尽皆陷没。高宗大怒,因谓廷臣曰:"羯虏背盟,朕与之誓不两立。"枢密院韩肖奏曰:"陛下既测金人反复无常,勿专于和议。亲御六龙,戎衣而起,则士气百倍,何患敌不可灭,中原不能复耶。"高宗即命东京副留守刘锜疾赴邀截金人来路,鄜延经略使郭浩领兵从西路抵杀虏寇,吴璘节制陕西诸军,严守津要。遣人赍御札金牌前去江州,召岳飞为江北诸路招讨使,专主征伐。诏下,各路去讫。

  忽福州报到李纲卒,高宗闻报,因哀恸曰:"朕自承位以来,前后得纲总理,甚有条绪。近因不为众所容,谪居于外,遇览其疏奏,忠义凛然,如言犹在耳不忘。日前吴玠已卒,感念之未置。今李纲继亡,胡寇日乱,莫非天意不与朕得整太平乎?"群臣闻之,亦各悲戚。后人有诗赞云:景星夜夜照樵城,竟产明良杰俊英。

  双手擎天扶社稷,一身卫地保苍生。

  拳拳效志陈宏略,悃悃输忠建大经。

  何事銮舆南渡后,故教贤宰远朝廷。

  却说陕西诸将因得高宗诏,着令严守关隘。金撒离喝兵至河池,哨马回报,四川宣抚副使胡世将闻金兵将近,仓卒召诸将商议。时吴璘、孙渥已在计划守敌策,适杨政、田晟二人继至,因谓世将曰:"金人精锐,吾军众寡不敌,请少退清野以挫其锋。"孙渥亦曰:"撒喝势大,河池不可守,莫若从杨政所议。"吴璘厉声折之曰:"懦语沮军,可斩也。今天子诏下诸州,命截金人来路。我等正当戮力拒守,惟在死斗,何以退避为计。"因谓胡世将曰:"璘愿以家眷百口保河池以破敌,如不胜,甘就诛戮。"世将壮之曰:" 微将军则敌人愈肆凶狠也。"即遣诸将分据谓南,着令吴璘屯陕西之北砦,自与杨政、田晟屯蜀口。吴璘即辞世将,引所部一万人马,前抵陕西路邀敌金人,哨马报近日撒离喝攻破扶风,筑城以拒我军,即目分遣胡骑大队犯石壁砦,声息甚紧。吴璘问:"谁可前往迎敌金兵?"川将姚仲应声而出。吴璘与兵三千,交姚仲去迎敌。

  璘又问曰:"金兵众盛,石壁砦最是关要所在,倘有疏虞未便。

  谁敢再去?"帐下统制李师颜曰:"小将愿往。"吴璘亦与骁骑二千。两枝军马去了,吴璘下令将未遣军马,且撤退二十里,恐防金人冲突之患。

  且说姚仲引军前抵石壁砦,遥望胡骑人马喊杀震天,正与宋军相遇。姚仲横枪立马指撒离喝而骂曰:"背约反贼,尚敢犯寇中国哉!"撒离喝大怒,使鹘眼郎君出马。鹘眼郎君以三千骑直冲过来,姚仲挺枪抵战。两马相交斗,不数合,胡将乌龙先锋拍坐下马跑出助战。姚仲力敌二将,并无俱怯。又鏖战数十合,胡兵以连座军攻入,宋兵皆遁。姚仲正在危急中,忽雁头砦一彪军马杀出,乃李师颜也。两下夹攻,金人尚不肯退。

  姚仲激怒曰:"若不能胜,何以见吴节使?"勒骑冲入金阵。

  乌龙先锋不舍复斗,被姚仲一枪刺于马下。李师颜以骁骑继至,将连座军马脚砍倒,金兵大败而走,死者不可胜数。撒离喝奔入扶风据守。

  姚仲与李师颜合兵,回见吴璘,报金人走入扶风。"吴璘笑曰:"兵法云:敌近而静者,恃其险也。量扶风小小城池,虽填满其兵,焉能拒我哉!"遂下令众军速攻之。于是,军中装起云梯,乘势攻击。城上矢石如雨,宋兵不能前进。吴璘曰:"金人性暴,莫如城下骂挑之,彼必激怒而出,一鼓可擒。"众军即于城下遥骂之,数以粮草不继,则尔群羯奴尽为死鬼。

  撒离喝怒甚,谓鹘眼郎君、孛堇哈哩曰:"吾当亲出,与宋将以决雌雄。"孛堇哈哩曰:"吴璘勇而多谋,大王只宜坚守,候四太子兵集,然后出敌,可保必胜也。"撒离喝不从。次日,爰整胡兵,出扶风与宋兵阵于百通坊。两阵对圆,吴璘立于门旗下,见撒离喝出战,心中暗喜,顾谓李师颜曰:"尔可部兵二千,从左路抄出扶风埋伏。若见山后火起,便杀入城中,自有兵接应。"师颜于阵后领兵去了。对阵中撒离喝鼓众鸣金杀入,宋军中吴璘约兵望后齐退,胡骑乘胜赶来,不数里,望见后面火烟大起,喊声不绝,撒离喝与鹘眼郎君等恐中计,回身杀出。将近火边,鼓声响处,两壁厢二军齐出,左有姚仲,右有潘胜,山上箭如雨发。撒离喝大惊,不敢恋战,刺斜杀回原路而走。吴璘勒兵掩杀,金兵蹂踏死者不计其数。撒离喝杀开一条血路,将近扶风,城壕边一将截出。为首领兵将乃李师颜也,大叫:"胡贼速下马受降!"撒离喝欲待死战,后面姚仲军马继至,与鹘眼郎君、孛堇哈哩并力夺路奔凤翔。吴璘进拔扶风,捉获金将三员及女真一百七十人,掠其马驼辎重无算。

  由是金人不敢度陇,分屯之军得全师而还。捷闻行在,高宗大悦曰:"川陕一路,朕不足忧。惟东京近逼金人尤可虑。"因敕刘锜疾速进兵,仍诏岳飞沿边接应。使臣领诏去讫。

  第52回

  王乌禄大驱南寇

  却说兀朮在汴京,闻凤翔哨马报撒离喝战败于扶风,着令元帅火急攻袭河南诸郡,勿被宋军邀截。兀朮得报,即分调诸将,鼓震南下,屯于顺昌地界。时有刘锜将赴东京拒敌,率所部王彦八字军三万七千人,及殿司卒三千,自临安溯江绝淮至涡口。众军正在会食,忽狂风骤起,将刘锜帐前"帅"字旗吹折。锜曰:"此贼兆也,主暴兵。"即下令军中兼程而进。哨马回报:"金人败盟南下,势不可当,人马将至顺昌界矣。"锜惊曰:"东京必陷,若使金人复得顺昌,则吾军无靠足之地,何以为计哉。"乃与将佐舍舟陆行,先趋三百里至顺昌城中,与金兵止曾五十里,果得谍报东京已降。刘锜正在军中分遣进据,忽知府陈规入见锜曰:"虏贼势大,敢问太尉去就之计。"锜曰:"三军之命,在乎足食,然后可以却敌。城中有粮,则能与公守。不然,另作良图。"规曰:"现有米数万斛,未度足军支否?" 锜曰:"可矣。候在杀退敌兵,就其食未迟。"乃与规议敛兵入城,为守御计。

  金人飞报大队已四出攻袭,傍郡无城郭者皆瓦解连陷,士民震恐。时八字军以将驻于汴,皆携妻孥以行。刘锜大集诸将统制官赵樽、韩直,偏裨耿训、阎充、许清等,商议迎敌。诸将皆曰:"金兵鼓勇而来,不可敌也。请以精锐遮获老樨顺流还江南,伺其疲乏乘之。" 锜曰:"吾本赴官留司,今东京为金所陷,幸吾全军至此,有城可守,粮食足支,奈何欲弃之?

  吾意决矣,敢有言去者即斩。"惟步将许清奋曰:"太尉奉命副守汴京,军士扶老携幼而来,正在相与努力一战,于死中求生也,反以退避自谋哉!"议与锜合。锜喜曰:"得足下数人,金兵不足患矣。"乃凿舟沉之,示无去意。置家眷于寺中,积薪门外,戒守者曰:"倘有不利,即焚吾家属,勿使辱敌手也。"分命诸将守诸门,深沟高壑,明斥堠,与士人为间探相警计。

  于是,军士皆激奋,男子备守战,妇人砺刀剑,争呼跃曰:"平日人欺我八字军,今日当与国家破贼立功。"刘锜于城上躬自督励将士,取刘豫时所造痴车,以轮辕埋城上,撤民户扉周匝蔽之,以防敌人攻击。城外民居数千家,悉令移入城中,将其舍屋尽焚之。凡六日,守备之具粗毕。又报金兵大队已涉颍河,将近城矣。刘锜听了,即分付耿训、阎充曰:"尔二人各引兵五千,埋伏城壕边,候敌人围城,两下抄出,吾自有兵接应。"耿训、阎充领计去了。刘锜又戒诸将偃旗息鼓,瞰诱敌兵来攻。

  且说金将阿里、黄达领一万铁骑,直哨至顺昌城下。近黄昏左节,并不见城中动静。阿里自谓曰:"城外居民庐舍既皆焚荡,吾兵到此,城上又不见旗帜,莫非无将镇守?"黄达亦疑间,忽城壕边一声炮响,两翼军前后截出。金兵大惊,情知中计。阿里挥鞭勒马杀奔城南,一将阻住,乃耿训也,挺枪拍马,直取阿里。二将战了数合,刘锜引精骑从南门冲出,与耿训夹攻阿里。阿里措手不及,被耿训擒于马上。黄达一骑正夺路而走,被阎充乘胜赶上,一枪刺落马下,杀死金兵无数。

  耿训、阎充将阿里、黄达押入军中见刘锜。刘锜诘之曰:"尔今人马近有多少?谁为首领将官?从实言之,吾则宽汝诛戮。"阿里曰:"金四太子大队人马现屯汴京。即目韩将军驻营于白沙窝,距城三十里。三路都统葛王乌禄屯黎阳涡砦,龙虎大王屯鹿角镇。三路通合女真番汉人马共有十二万,部下战将有撒哈虎、孛堇郎君、律耶越吉等。" 锜笑之曰:"斗筲人矣!何足筭也。"即令将阿里、黄达监下,待擒了兀朮一齐解赴行在。

  一边戒谕诸将曰。" 金人初败,回报韩复雄,必会合三路兵前来。尔众人各宜戮力建功,勿生退志。"因唤韩直、吴端曰:"汝二人各带三千军,分二路于顺昌南北小路而行。如见金兵,不可急击,只鼓噪呐喊,以为疑兵计,彼自退走也。"韩直、吴端得令,即引兵去讫。锜下令军士于城中上筑羊马垣穴,垣中开为门,着许清选善射者蔽垣而阵,防金人用弓弩。大开诸城门待敌。

  是时金副元帅韩复雄正在白沙窝计议征进,听得败骑回报:"大将阿里、副将黄达俱被宋军捉去。"复雄大怒曰:"吾自历兵南下,未有敢挡抵者,顺昌何如人能首擒吾偏裨?"遂传令约三路兵葛王乌禄、龙虎大王急攻顺昌。金兵已薄城下,见诸门大开,怀疑不敢近前。哨马报知韩将军。将军曰:"宋人必有谋,尔等且莫攻城,惟以强弓硬弩射之。"胡人得令,各取弓弩矢上城壕。其箭皆自辕端轶着于城,或止中垣上,而不能及人。刘锜教许清用破敌军翼,以神臂强弩自城上垣门射下,敌无不中,死者甚众。胡骑见城上箭如雨落,稍却一望之地。

  刘锜自以劲兵开城而出,宋兵无不一当百杀入金阵。当先一将拦住,为头大将乃金环没朵。刘锜绰起钢刀,斩于马下,杀金兵溺河死者不可胜计。许清引步兵继出,前后邀击,破其铁骑数千。韩复雄欲整阵再战,人报南北角上鼓声不绝,疑有伏兵。

  刘锜得敛军而回,金人不敢近。次日,韩将军下令曰:"谅顺昌宋军不满数万,吾以十二万众不能取胜,倘遇大敌如此,则我皆为泉下人矣。"着三路兵装起云梯四十乘,每梯上可容数十人,周围用板遮护发矢下,以轮推之。每一门各用云梯十乘,梯上军以箭射之,下者各抱短梯软索,只看四门鼓动,乘势上城。此时,韩将军与葛王乌禄、龙虎大王合兵围攻顺昌已四日。

  城中刘锜激励部将,令八字军预先办下火箭分守四门,待云梯近城一齐射下,果是火箭齐发,云梯皆着,烧死金兵坠地者尸首枕籍。胡兵不能得进,无计可施。

  锜于城上遥望见胡骑连营数十里,金鼓之声彻于昼夜。因令阎充曰:"兵不在众寡,在人善用之尔。可募壮士引来见我,自有调度。"阎充承令,即募集城中壮士,二日间得五百人,引见刘锜。刘锜喜曰:"就吾机也。"时夏初间,是夕天欲雨,电光四起,将遣壮士乘夜劫夺金营。阎充曰:"初选辈未知约束,请各衔枚而进,庶掩金人知觉也。"锜笑曰:"无用枚也,吾自有良法。"因教军中折竹为嘂,如市井儿童以为戏者,人各持一嘂为号,直犯金营。遇电起时,则四下奋击。电止,则藏匿莫动。吾以精骑从旁夹攻,金人自乱矣。"许清等曰:"太尉真妙算也。"锜准备停当。至二更鼓悄开城南门,放出五百壮士,绕逼金营,随电光所烛,喊斗连天。敌众惊乱杀出。电光止,即躲匿不见。宋人闻吹嘂声复聚,金人恐惧不能测。刘锜与许清、阎充引铁骑兵前后冲突,吹嘂壮士乘势抄出。金兵慌乱,终夜自战,壮士随电光,见辫发者辄歼之。刘锜勒骏直犯左营,正遇金将孛堇郎君出敌,刘锜舞刀直奔之。黑影里战未数合,被刘锜砍落马下。又遇韩将军引胡兵落荒来到,刘锜复回马与战。许清从后尾来,两下夹击,韩将军夺路而走。行二里,风雨大作,东西两厢竹器之声不绝,又是夜里,韩将军拚死杀出。前与葛王乌禄相遇,乌禄曰:"元帅可速走,宋兵前后皆是,恐遭其圈套。"韩复雄率三路败兵,望老婆湾退走。

  及平明,胡骑已退五十里。杀死金兵积尸盈野,夺其马驼辎重无算。韩将军与都统葛王乌禄、龙虎大王等屯扎老婆湾,计折人马甚多,连夜遣人诣汴京求救。

  第53回

  宋刘锜顺昌鏖兵

  却说兀朮在汴,哨马来报,金人大败于顺昌,折去大将孛堇郎君等二十员,粮草盔甲掠去殆尽。兀朮听了大怒,令左右取靴来着了,整备战马,即日与孔彦舟、赵荣等帅十万胡众来援。过惟宁府,留一宿,令军中治战具,备糗粮,兵势甚锐,不七日至顺昌。刘锜于城中听得兀朮亲领兵来攻,会诸将商议。

  步将吴端曰:"今屡捷金兵,莫若乘此势具舟全军而归。今兀朮合兵来攻顺昌,必难保矣。"陈规折之曰:"朝廷养兵十五年,正为缓急之用。况已挫敌锋,军声稍振,虽寡众不敌,然有进无退,何得以此言慢军心哉。" 锜谕其众曰:"陈府公文人也,犹誓死守,况汝曹耶?且敌营甚迩,而兀朮又来,吾军一动,彼蹑其后,则前功俱废。使敌侵轶两淮,震惊江浙,则我等平生报国之志,反成误国之罪耳。"众闻其言,皆感动思奋,曰:"惟太尉命是从。"锜召曹成谓曰:" 吾欲遣汝建立大功,尔肯去否?"曹成曰:"吾自在太尉幕下,思欲立功,恨无由耳。今太尉所命,正当就吾志也,岂有不肯去哉。" 锜曰:"吾将交汝行反间计,事成必有重赏。只依我教,见敌人必不加害。来日兀朮兵至,置汝于绰路骑中,遇厮杀则佯输坠马,与金人捉去。兀朮如问汝何如人,则对之刘某太平边帅,子喜声伎辈,无能为也。

  朝廷以两国讲和,使守东京,图逸乐耳。依我言具对,待彼来,吾自有计擒之。"曹成欣然领诺。锜与之步骑一千。次日,曹成开了南门,引众骑哨入兀朮阵中。遥望见胡将律耶翰一骑马来到,曹成更不打话,挺枪拍马直奔金将。律耶翰舞方天戟抵敌。二人战上数合,曹成跑回马便走。律耶翰赶来,曹成诈慌坠落马下,被胡兵一齐近前捉了,余骑各四散奔走。金人将曹成绑缚,押入中军见兀朮.兀朮问其顺昌中将何如人,曹成并无惧色,以刘锜言一一对之。兀朮喜曰:"此城易破耳。"即令军中置鹅军炮具,以备攻击。正待监了曹成,忽胡骑来报,宋人以金将阿里、黄达来问元帅赎还曹成。兀朮曰:"可从其请。"即令将曹成押出阵前,与宋军赎转阿里等。曹成回见刘锜,以兀朮所问告知。刘锜喜曰:"敌人可破矣。"召过耿训曰:"与尔文书一角,前往兀朮处约战。"耿训得令去了。锜又谓众将曰:"吾昨审顺昌之颍河,兀朮所经由处也。吾预造浮桥以诱其众,值今暑热天气,金人无饮水处,必趋颍河求饮。

  先于上流放毒及藏草中。汝众人交战时,虽渴死勿饮于河。纵敌人饮之,遇中毒病因,吾以大军随后掩之,无有不克。"众将得令,各相戒备,不在话下。

  却说兀朮人马至老婆湾,韩将军等接着。兀朮责之曰:"顺昌之军,未及我众十分之二,缘何屡出辄败,折了许多人马?"众皆曰:"南朝用兵,非昔日之比,元帅临城自见。"兀朮正在计划攻战策,辕门外报刘锜遣人约战。兀朮令放入。

  耿训进至帐中,呈上战书,兀朮拆而视之。书云:大宋刘锜手书付金元帅麾下:往者遣使海上,通两国之欢,信誓昭然,诚谓世守兹盟,无有携贰。而皇子郎君,乃捃拾细故,败弃旧约,以兵内向,虔刘边陲。深入畿甸,乘中国之不备,遂肆凭陵,致使生灵身冒锋镝。今者圣天子震怒,已测胡人弗足取信。诏下诸镇,各出兵邀截。将士愤怒,咸欲背城一战。旌旗连野,兵马俱集。若能不渝前好,仍复退去,归太上皇帝梓宫并还中原故地,是使望于善邻也。不然,请陈兵城南,试决雌雄。吾因顺昌士民皆出死力,为国坚守,虽朝廷号令,有所不从。此乃军前失信之所致也。具书到日,元帅其察之。绍兴十年夏五月二日大宋刘锜再拜。

  兀朮看书毕,大怒曰:"刘锜何敢与我战,以吾力破汝城,直用靴尖趯倒耳。"训曰:"太尉非但请战,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,愿献浮桥五所,以济汝众。"兀朮批回战书,约其交锋日期。耿训领书回讫。

  兀朮乃下令准备出兵。葛王乌禄进军中曰:"适报刘锜果造五浮桥于颍河,莫非有计?元帅若深入重地,如胜则可,倘有蹉跌,目今天气暑蒸,吾众资颍河而饮,彼如后绝其浮梁,则我无处屯兵,复何以为计哉。"兀朮曰:"刘锜为人,吾闻知久矣,尔等不必过虑。"遂召集众兵明旦府治会食,次日迟明征进。着令龙虎大王与撒哈虎以铁骑随拐子马,分左右翼而进,候两军战酣,从中军冲击。又令韩复雄与律耶越吉引铁车军一万,各带强弓硬弩,伏射敌将马脚,教葛王乌禄部大队后应。兀朮分遣以定,自领牙兵三千,皆披重铠,号为铁浮图兵,各戴铁兜牟,周匝缀长檐,三人为一伍,贯以韦索。每进一步,即用拒马拥之。交锋际冲入敌阵,退不可却,最为难敌者。兀朮预备战具,专待对阵。且说耿训回见刘锜具以金人用兵之术。

  锜曰:"虏贼锐气正猛,且少避其锋。"戒军士修甲兵,筑壕堑。令部伍休番守护。兀朮大众迟明间过颖河而来,旌旗连城,鼓钲之声远闻数十里,将顺昌围了三匝。纵彼攻击,城中只是坚守。近困了二日,金兵益盛。刘锜乃率众将登城,瞰见敌兵皆用长胜军,严阵以待,诸酋各居一部,攻击不息。锜随机制之,或以矢石发下,金兵亦多损折。

  时大暑,虏寇远来疲惫,昼夜不解车,人马饥渴,食水草者辄病,往往困乏。刘锜士气闲暇、,军皆番休,方晨气清凉,按兵不动。逮未申时,窥敌兵力疲气索,谓部下曰:"可以战矣。"因遣统制官赵樽、韩直分左右翼,引敢死士出西门接战,与之约曰:"候火炮起,可绕出南门,吾以亲兵来应。"赵、韩即领敢死士二万余人,开西门直犯虏营。兀朮见宋兵到,令三路兵合战。韩将军、龙虎大王等引兵来战,众势精锐,将赵、韩二人围在垓心。赵樽与韩直于虏阵冲突,身中数矢,战不肯已,部下士各殊死斗。绕过城南,刘锜与阎充、许清率健骑从金阵攻入。陈规于城上擂鼓,声如雷动。两下呐喊震天。阎充一骑,正遇金将撒哈虎骤马舞大斧,直取阎充。阎充手起枪到,刺于马下。金兵败散,刘锜乘胜直入重围,又遇一将拦住,为头牙将阿哩摩王,使三尖刀,喝问:"宋兵何在?"刘锜奋怒,一刀挥为两截。是时,金兵虽众,见宋人勇猛不可当,只顾得奔走,无心恋战。兀朮见刘锜一军在阵中,如入无人之境,自披白袍,乘甲马,以牙兵三千督战。龙虎大王继后放出拐子马,赵樽、韩直以步骑斫其马脚,拐子马先倒,被宋军乘势歼之,丧折殆尽。东营韩将军且战且走,见兀朮大叫曰:"宋人已破吾军矣,元帅可速退,吾以铁浮图截住敌兵。"兀朮夺路杀出阵西而走。宋兵见铁浮图冲击,许清所部以长枪标去兜牟,着步军用大斧断其臂,利刀碎其首,虏贼崩溃。是夕遇大雨,平地水深尺余。平明,兀朮靠阵不住,拔营走退数十里,宋兵战酣欲息。刘锜曰:"剖竹之势,数节之后,迎刃而解。尔等休失此机会。取封侯,在其时也。"众皆感励,复兼程追袭,沿路金鼓不绝。宋军尚未早餐,锜恐其攻之,乃出饭羹,坐饷战士如平时。兀朮丧胆,敌众披靡,不敢近。宋人食已撤,锜以拒马木障,金兵无备,深入追击。阎充、许清、赵樽、韩直继进,又大破之。杀得金兵弃尸毙马,血肉枕籍。兀朮不敢复留,连夜走去。刘锜全师而还,获其马驼糇粮不可胜计,车旗器甲积如山阜。

  刘锜既大败兀朮于顺昌,捷闻行在。高宗大悦,下诏优赏刘锜部士,封级各依功之大小升擢。使领诏去讫。

  第54回

  张琦大战青溪岭

  却说洪皓自金密奏顺昌之捷,金人震恐丧魄,所遗燕地重宝珍器,悉徙而北,意欲弃燕以南。朝廷中外闻洪皓之奏,皆上贺,以为中兴在即。

  却说兀朮至陈州,愤怒不息。其平日所恃以为强者,因顺昌之战,十损七八。数诸将罪过,皆鞭之。遂还汴京,遣郦琼与葛王乌禄屯毫州,以备宋兵追袭。约撒离喝出泾州,分刘锜之势,自与一班胡将屯汴京,将报顺昌之役。却说撒离喝在凤翔闻兀朮战败,约以出兵,即与部将鹘眼郎君、孛堇哈哩寇泾州。吴璘听得撒离喝兵出泾州,与杨政议曰:"近日哨报顺昌之捷,金人挫刃。兀朮又会胡众复出,我同君驻兵大虫岭,候敌虏来寇,一鼓破之。"杨政依其计,与吴璘夹山而营。撒离喝与众从渭河而进,闻宋兵屯大虫岭,即率步骑,登高觇吴璘寨栅,因谓所属曰:"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,此难与争也。"乃引兵趋邠州。邠州守将田晟知的,即遣骁将张琦,引兵五十,拒之于青溪岭,仍差人会胡世将来援。田晟自守在泾州。

  却说撒离喝人马前抵青溪岭,张琦教军守寨门,自领三千骑迎敌。正遇撒离喝,张琦骤马横刀来战撒离喝。交马不数合,忽岭侧两彪军杀出,上首孛堇哈哩,下首鹘眼郎君,率胡兵却抄在张琦背后,把琦围在垓心。琦死战不得脱,折兵大半。正危急之间,喊声大起,西北角一彪军杀来,乃胡世将遣来救援王彦、杨从仪也,与张琦夹攻金兵。撒离喝不知地理,恐中宋人计,与众将乘势杀奔凤翔。至泾州,又遇田晟据山为阵,逮虏壁未定,奋兵击之。金人前后受敌,大败落荒逃遁。田晟夺其兵马甚众。撒离喝拔寨,连夜走还凤翔。时岳飞亦以其军长驱以阚中原,纠合两河忠义,东援刘锜,西援郭浩,又遣李实、牛皋相继出敌。张宪败金将韩常于颖昌,遂复淮宁府。郝晟复郑州,张应、韩清复西京,杨遇复南城军,乔握坚复赵州,金府尹李成弃河南遁走,他将所至皆捷。自是宋军大振,虏寇不暇为谋矣。

  却说金将韩常战败于张宪,遣人诣汴京取救。兀朮遣辽将苗酋应之。苗酋辞了兀朮,领数万人马来援颍昌,遇张宪于滑州。两阵对圆,张宪横枪勒马立于门旗下,骂曰:"反复羯奴,今日将来送死!"苗酋大怒,舞刀直取张宪。张宪举枪交还。

  二人战上数十合,城北一派鼓声,韩常抄出阵后,两壁夹攻,张宪不能抵挡,跑马望城西而走。金兵乘势追袭,张宪率众走上大枫岭屯扎。苗酋以精兵围之。次日,岭上宋兵看时,见胡骑漫山塞野,队伍甚是整齐。宋兵不敢下岭。宪密遣人求救于张俊。张俊听知张宪被困,即遣统制王德引兵援颍昌。王德引兵二万人,前抵颍昌。正值金人围逼张宪,王德喊声而进,苗酋勒马来迎。两下混战,王德以步军往来冲突,杀死金人无数。

  张宪在岭上望见救兵来到,以敢死士凭高杀下。韩常兵大败,自相践踏,死者不可胜数。苗酋引众急退,王德遂复了颍昌。

  将引兵还,又得张俊檄文到,着令提兵援宿州。王德谓张宪曰:"足下权且守住颍昌,须候岳侯来会,我提众前救宿州。"张宪计诺,王德即率所部兼程自寿春驰至蕲县。前与金游骑相遇,王德以劲卒冲破之,遂入蕲城。戒令军士偃旗息鼓,遣人于城壕俟敌。游骑绕逼城下,见内略无动静,自相谓曰:"宋人莫非有谋,勿坠其阱也。"即撤围引去。平明,王德遥望见金人退去,因潜师趋宿州。约束部士,候夜半薄金营。金兵正不知何处军到,自相惊乱。王德乘乱击之,死者枕籍。平明,金将高统军手将马秦师众骑阻汴水邀战。王德严阵,策马先济,步骑从之。德遥谓金人曰:"吾与尔大小百战,虽尔国有名王贵酋来战,亦莫不糜碎,汝何为首,敢来邀战?今日若卸甲倒戈纳降,尚留残生,不然,目下必诛。"高统军久闻王德英雄,遂投兵纳降。德大喜,令人劝谕马秦。马秦已驰入城,闭门固守。王德怒叱其子顺曰:"尔若取不得宿州,休来见我!"王顺得令,与部将花云叠囊砂于城下,令军士攀垣而上。城上矢石如注,宋军不能近前。王顺手执蛮牌,首先登城,部下相继而进,遂拔了宿州。马秦进退无地,只得解甲归降。王德平了宿州,着令高统军与花云镇守,自以胜兵乘势趋亳州,与张俊军会于城父。张俊见王德一路报捷,甚喜,谓之曰:"足下真能克敌,待复取亳州,吾当重保君爵。"德曰:"惟愿立寸功以报朝廷,封赏非所望。"即日与俊分兵攻西南二门。城里葛王乌禄听得王德攻打毫州,谓郦琼曰:" 夜叉骁勇,未易当也。"乘夜引本部人马开东门遁去。王德入毫州,请于俊曰:"称兵威已振,宜乘胜进取。"俊曰:"今诸郡新复,人心未安,待岳少保兵到,进兵未晚矣。"王德然之,遂领兵还镇江。

  秋七月,诸镇连以捷音奏闻,帝下诏,罪状兀朮失信,着令西河忠义用心剿戮,仍差人赍诏催促岳飞领兵前进。诏曰:敕岳飞:金贼背约,兀朮领兵南来。刘锜在顺昌虽有捷奏,然孤军不易支梧,已委卿发骑策应。续报撒离喝犯同州,郭浩会合诸路人马,掩其奔冲。卿之一军,两彪形势相接。况卿忠义武略,志慕古人,若锐师击其中,左可图复京师,右可谋援关陕,外与河北相应,乃中兴大计。

  卿必已有所处,唯此机会不可不乘。付此亲札,想宜体悉。

  故敕。付岳飞。

  使臣接诏已去,不提。有中丞王次翁,近为秦桧互党,故凡可以为桧施设者,无不尽力为之。及闻金人南寇,恐秦桧得罪,因奏曰:"前日国是,初无主议。事有小变,更用他相。

  后来者未必贤,而排黜异党,纷纷累月不能定。愿陛下以为至戒。"帝深然之。秦桧感德之,由是益安据其位,公论不能撼摇矣。

  却说岳飞承诏,留大军于颍昌,令王贵守之。召回张宪,命诸将分道出战。自以轻骑驻郾城,兵势甚锐,将直捣汴京,以檄文示中原两河官吏。檄曰:契勘伪齐僭号,窝据汴都。旧忝台臣,累蒙任使。是宜执节效死,图报国恩,乃敢背弃君父,无天而行。以祖宗涵养之泽,翻为雠怨;率华夏礼义之俗,甘事腥羶。紫色余分,拟乱正统。想其面目,何以临人。方且妄图襄汉之行,欲窥川蜀之路。专犯不提,自速诛夷。我国家厄运已销,中兴在即。天时既顺,人意悉谐。所在皆贾勇之夫,思共快不平之忿。今王师已尽压淮、泗,东过海、沂。马日骑交驰,羽檄叠至。故我得兼收南阳智谋之士,提大河忠孝之人。仗义以行,乘时而动。金洋之兵出其西,荆湖之师继其后。虽同心一德,足以吞彼国之枭群;然三令五申,岂忍残吾宋之赤子。尔应陷没州县官吏兵民等,原非本意,谅皆协从。屈于贼威,归逃无路。我今奉辞伐罪,拯溺苏枯。惟务安集,秋毫无犯。倘能开门纳款,肉袒迎降。或愿倒戈以前驱,或列壶浆而在道。自应悉乃旧贯,不改职业。尽除戎索,咸用汉条。如或执迷不悟,甘为叛人。嗾桀犬以吠尧,詈猎师以哭虎。议当躬行天罚,玉石俱焚。

  祸并宗亲,辱及父祖。挂今日之逆党,遗千载之恶名。顺逆二途,早宜择处。兵戈既逼,虽悔何追。谨连黄榜在前,各宜知悉。

  岳飞传示檄文去后,其太行山忠义壮士,及两河豪杰皆会合来归,以此备知金兵声息,并地理险易矣。

  第55回

  小商桥射死再兴

  却说四太子兀朮听知岳飞大队人马将抵汴京,大惊。会集龙虎大王、盖天大王三路番汉人马,欲并力一战。飞闻之,聚诸将谓之曰:"金人计穷矣,将会兵齐来与我决一死战耳。汝等皆当用命,恢复中原,迎回二帝,取富贵在此一举。若有遇敌退怯者,全队皆斩。"众军齐声曰:" 将军所令,谁敢有违。"飞唤过岳云曰:"尔与张宪、孟邦杰领背嵬骑兵五千,直冲其阵。若战不胜,则先斩汝首。"岳云得令,即与张宪、孟邦杰领兵去了。又遣善骂军士出与兀朮挑战,数其过以激其怒。

  飞自以精骑后应。

  却说岳云与张宪、孟邦杰率背嵬骑兵,分为左右翼,至平川,正遇兀朮人马摇旗呐喊来到。岳云排下阵势,跨着紫骅骝,手执两柄铜锤,立于门旗下,上首张宪,下首孟邦杰。隔阵盖天大王挺枪跃马而出,上首韩常,下首孔彦舟。盖天大王遥见岳云端的才貌出众,威风凛凛。军中认得者曰:"此岳侯长子岳云,日前杀败我兵,正是此郎君。"盖天大王看了半晌,谓部下曰:"莫要与他厮杀,就使立于阵前,亦不敢近之也。"岳云马上指骂曰:"杀不尽的死羯奴,何不下马受擒。"盖天大王曰:"我等来枭汝首级矣!"岳云大怒,勒马举兵器直取盖天大王,盖天大王举枪来迎。两下金鼓齐鸣,二骑战上十余合,岳云精神越倍,盖天大王枪法已乱。金阵中韩常一匹马骤出助战,宋军张宪一骑抢出抵住韩常交战。孔彦舟、孟邦杰二骑齐出,呐声大震,两下混战一处。盖天大王气力不加,勒马跑回本阵。岳云绰起铜锤后追,马尾相接,只闻一声霹雳,岳云望盖天大王脑后打落马下。孟邦杰、张宪以背嵬兵乘势冲入。

  孔彦舟、韩常大败,歼死胡兵不计其数。后阵兀朮见宋兵追击,遣婿夏金吾驱出拐子马,奔冲南阵,宋兵不能抵挡。岳飞于后队看见兀朮马势甚锐,即令徐庆、杨钦、赵云分领三千步兵,各执麻扎刀迎敌拐子马,教其勿仰视,惟望脚底斫进。徐庆等得令近前,见拐子马三马相联,犹如山压之势,将宋军冲得四分五落。徐庆引步兵望马脚砍去,一马倒坠,二马俱不能行。

  岳飞以精骑横冲其阵首,杀金将夏金吾,遂大破之。兀朮见势不利,从阵中溃围而走。杀死金兵僵尸数十里,枪刀盔甲塞满道衢。兀朮奔回旧营,计点人马折了一半,杀却盖天大王及女婿统兵大将军夏金吾等六员,失去帅兵金印七颗,副将粘汗伤重送至汴京而死。兀朮因大失利,恸谓龙虎大王曰:"我自海上起兵,皆用此拐子马取胜。今被岳家所破,吾誓与君等再决一战,以雪其愤。"因手书令撒离喝领兵来应。复召集李成、赵荣等,合众数十万,屯于临颍。

  哨马报知岳飞。岳飞曰:"兀朮复来,志在死斗,须用伏兵擒之。"因问军中:"谁敢引兵前往小商桥拒敌。"言未毕,一将应声而出。众视之,乃岳侯幕健骑杨再兴也。近前日:"小将愿往。"飞曰:"小商桥路径险阻,必须知地理者敢当此任。尔不可去。"再兴曰:" 往常小将出征,君侯无有不许。

  今日遇立功处,弗允再兴去何也?"飞曰:"尔坚要去,当依吾戒。若战敌人小却,不宜深袭,我自有兵来援。"遂以三百骑付再兴。再兴即辞岳飞,迳往小商桥拒敌去了。岳飞放心不下,又令岳云领人马五千,埋伏临颍北岸,候有动静,急出救护,岳云亦领计去讫。岳飞分调已定,自与张宪、徐庆、杨钦等整阵待敌。

  却说兀朮人马鼓勇而来,先遣万户撒八、千户张朵领二千人为前哨,又着番汉渤儿盖五十引铁骑,抄从小商桥合击宋军。

  盖五十领兵自去不提。万户撒八与千户张朵部胡兵哨进小商桥,正遇宋将杨再兴骑军摆列桥头,大叫:"虏贼休走!"撒八、张朵大怒,勒马双出。杨再兴手挥双刀,骤马乘势与战。方数合,金将力怯,两骑马望后退走。杨再兴不舍,砍阵而入,金人大败。忽桥后喊声大起,一彪人马杀来,乃番将盖五十也。

  宋兵恰慌。金将撒八、张朵见番人旗号,复勒骑杀回,将宋军围在中间。原来其地止有一条路,中间是小商桥隔断。杨再兴虽勇,前后皆是金人,进退不得。部众各望桥上跳下。再兴大叫曰:"今日当以死报岳将军也!"从骑冲突。金人两下弓弩乱放将来,再兴身披数十矢,忍痛不住,坠死马下。忽北岸鼓声雷动,一彪军马截出,乃岳云也。金兵望见岳家旗号,大惊曰:"岳爷爷兵到也。"各四散奔走。岳云骏骑已到,迎头遇着万户撒八,岳云手起锤落,打死马下。从骑一拥杀入,盖五十与千户张朵弃马涉水而走。岳云与众骑始得杨再兴尸首,身无完肤。因令军士焚之,得其箭镞二升。岳云叹息不已,回见以再兴被金人射死事告知。岳飞问走回骑兵的实,骑兵皆曰:"杨统制初杀败金兵,将军令其勿入深敌,彼贪战追袭,不持防后面已有金人抄出,两下夹攻,当下统制犹自奋斗,誓以必死。及因两下放箭如雨,进退莫得,身被乱矢而死焉。"兵飞闻之深恸,哭曰:"再兴健勇克敌,随吾屡立奇功,部下无有出其右者。未度遭死锋镝之下,惜哉!"忽报兀朮人马大至,飞因遣张宪、杨钦出敌,复令徐庆曰:"尔将一军伏于桥侧,候敌人过,放火烧绝之。"徐庆引军去讫。兀朮前锋李成、赵荣将次偃城,刺斜里一彪军杀到,为首宋将乃是张宪也。李成不能挡抵,折其兵大半。兀朮见前阵杀败,自领大队冲过小商桥来迎。岳飞部军从城北杀来,与兀朮两骑相交,战上二十余合,张宪、杨钦复又杀回。兀朮遮拦不住,勒马冲出。岳飞驱部下掩杀,兀朮走至小商桥,已被宋人烧绝,与败骑涉水而走。徐庆引兵从半渡击之,金兵大败,死于水中者无数。兀朮连夜遁奔,宋军追五十里方回。飞至军中,谓岳云曰:"虏贼屡败,必还攻颍昌。汝宜引步骑一万,速援王贵。"岳云得令去了。且说兀朮果引兵往袭颍昌,王贵率游奕军与战于城南。兀朮分龙虎大王两翼而出,王贵孤军难敌,被围在垓心。兀朮复遣韩常攻城东门,王贵前后莫救。正在危急间,忽中路旌旗乱滚,一彪军马杀来,乃岳云也。云以背嵬骑兵与兀朮战于城西。金兵见岳家军又到,各自惊乱。王贵乘势攻击。兀朮见部下先遁,无心恋战,帅众将夺路走保汴京。

  岳云与王贵合兵一处,全城回见岳飞。岳飞曰:"兀朮势已促,若复逐之,彼再不敢正视偃城矣。"使人告知梁兴,会太行忠义,断截金人山东、河北之路。遂进军屯朱仙镇,距汴京只曾四十五里,与兀朮对垒而阵。

  兀朮听知岳飞驻兵朱仙镇,大恐。与龙虎大王、马陵思谋、忄乞查、崔庆、李觊、崔虎、华旺等议曰:"岳少保势锐,吾军屡挫其锋。今又驻兵在迩,部下皆胆落矣。谁肯复战哉。尔众人有何计策可退?"龙虎大王曰:" 不如撤兵,弃汴去之,少避其锋,伺后观衅而动,亦权宜一策也。"众皆请兀朮退去。

  兀朮将从众议,下令各营人马准备渡河而去。有书生入见兀朮曰:"太子不须走矣,岳少保且将退去。"兀朮曰:"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十万之众,今汴城士民日夜望其来,何如可守?"书生曰:"自古未有权臣在内,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。岳少保自身且不能免,况欲成功乎。太子且暂驻兵,以审岳家动静,那时退去未迟。"兀朮以手加额曰:"此天使执事来导开吾机也。"遂拱手称谢,复下令留兵不去矣。因修书纳于蜡丸中,遣着帐前一机密者,谓之曰:"尔将此书带往南宋临安府见秦丞相,问他为何背负前盟,全不依我言语。着他用意谋了岳飞父子,方是报我国之恩。"差人领诺,兀朮即将蜡书藏于其人头髻中。临行,再嘱勿致露泄事情,回来当重赏尔。差人即辞兀朮,迳往南来。

  第56回

  岳飞兵近黄龙府

  战场闻说亦消魂,万古茫茫日色曛。

  残骨未收余士卒,高牙新拜上将军。

  河冰初合胡兵集,沙草先衰野火焚。

  向晚无人山鬼哭,沙尘风起乱纷纷。

  却说宋朝秦桧自秉丞相重权以来,惟思拨弄高宗,专为金国之谋。不理政事,终日与妻王氏在西湖赏玩景致,极其欢乐。

  怎见得西湖好景,前贤有诗云:水光凝滟晴方好,山色空濛雨亦奇。

  却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也相宜。

  秦桧令歌童妓女在筵前奉觞旋舞,因制《西平乐》词以劝。

  词曰:

  川岸晴明,西湖歇雨。笙歌每日在,山光水色边。筵前红袖、轻笼织细堪夸。叹征人勤王已去,身与鼓笳共晚。

  争知向此,在途区区,伫立尘沙。追念朱颜翠发,曾到处,故地使人嗟。

  干戈满目,蜂屯四野。帝辇依前,临路欹斜。重忆想,中原离黍,多少英雄,惹起壮怀激烈。愤惋无依,何况风流鬓未华。又谢故人,亲驰郑驿,时倒融樽,劝此淹留,共过芳辰,翻令倦客思家。

  秦桧大悦,与王氏畅怀饮间,忽兀朮来人迳近席边拜见。

  秦桧惊问曰:"尔何人?不在府中见我而迳到此间?"差人密曰:"奉金国四太子命而来。"桧知之,复问有书否,其人即于髻中取出蜡书一丸,度与秦桧。秦桧揭开,取书看毕,命左右赏来人银一锭,着令回复四太子,道吾自有主意,不必挂怀。

  差人受了赐,即拜谢回去,不在话下。秦桧复以书与王氏观之,备具其事。桧曰:"四太子令吾杀害岳少保父子,眼前未有机会,如之奈何?"王氏笑曰:"相公位居宰辅,职掌百僚,谋此一小事有何难哉!"桧曰:"计将安出?望夫人从实教我。"王氏曰:"明日丞相在早朝可奏言,金国欲来议和,送还韦太后,近因边庭诸将贪功,争斗不已,以致和议不成。宜召回岳飞,令诸将各自领兵复回本镇。使人前去议和,迎取太上皇梓宫及圣母銮舆。上必准奏,其事成矣。若岳飞不肯班师,他见各处军马抽回,只有他一枝孤军在外,亦须领还。如彼部下待劝其鼓战前驱,仍连用金牌去召。我知岳飞忠孝心切,不敢抗命,必定班师。待他回日,复奏进位三公,奋其兵柄。然后寻个风流罪拟之,将彼父子害了,犹如反掌易耳。"秦桧大喜曰:"此计深合我意。"遂罢筵,归至府中。

  次日,朝见高宗,奏请:"臣知金国意在讲和,送回梓宫及国母,还河南等郡。乞陛下差人前去召回岳飞,命众将班师,各领所部军马归镇。且从和议,候在太上皇梓宫并太后车驾回日,再复计较。"高宗大悦,准秦桧所奏,遂差司农少卿李若虚前往朱仙镇见岳飞,谕令班师。岳飞曰:"金人锐气已失,我所部鼓舞用命,时不再来,机不可失。愿司农回朝奏知朝廷,今日恢复中原,雪国之耻,在此一举。若听奸臣之言,取回本部军马,把我十年之功,一旦俱废。"李若虚听飞言激切,只得回朝去了。

  即日岳飞戒令将士曰:"克复两京,收复故地,只在目下。

  尔等各自奋勇,取功封侯,是其时也。若有怠吾军令者,罪及妻孥。"将士听了军令,无不欢呼,愿效死斗。于是岳飞签集诸将,指日渡河。

  张宪周真梁兴孟邦杰姚政

  吕荣黄钦除庆李忠宗迪

  王刚董先牛皋土安岳云

  杨宣王清赵秉渊郝晟杜彦

  范荣李宝刘得张裕郭进

  杨珍薛密李进王进郑得

  赵云刘遇张彦张立张用

  张应

  岳飞所部三十六员统制官,共计前领并新集人马三十万,军声大震。磁、相、泽、潞等州诸郡豪杰守臣,皆使人来,约在何日与官军会合。岳飞遣人与之旗号。是时,各处父老百姓引着子侄,拽车牵牛,送运粮草,皆头顶香盘迎接,塞满道路。

  自燕京迤南,金家号令不行。岳飞分骑前后击之。兀朮辄败,人马损折将尽,欲复签点民兵以抗岳飞,河北一路并无一骑应者。兀朮乃叹曰:"我自北方以来,未有如今日之挫衄。"密嘱部下,各准备走路。有金副将韩常,因与兀朮女婿夏金吾领兵南下,在郾城遇宋军,被岳侯斩于阵中,怕兀朮见罪,不敢回营,乃驻兵于长葛,见金人势促,密遣小骑求见岳飞,愿将所部之兵五万来降而为内应。兵飞许之。金将马陵思谋,最骁勇者。夜来巡视,闻得军中号叫之声,马陵思谋潜听之,皆曰:"我等皆是宋朝士民,被兀朮拘迫为军。今岳少保大兵来到,兀朮出战即败,虏贼早晚休矣。所怕金将马陵思谋素强悍,我们何不暗用计策,杀此贼去见岳侯,功劳不小。"数内一个道:"不要走透,我们看个空便下手。"马陵思谋闻之大惊,自思曰:"军心已变,莫如做个人情,同去归降岳家,又且自保其患,岂不美哉。"次日至其军中,但渝之曰:"尔众人毋自轻动,待岳家军来到即降。"众人大喜,各备候迎接官军。金将王镇、崔庆、李凯、崔虎、华旺等,皆率所部降飞。金龙虎大王部将忄乞查等亦密受岳飞旗榜,自本国来降。岳飞大喜,语其下曰:"须待大军直至黄龙府,与诸君痛饮耳!"是夕,岳侯欢悦不自胜,出帐外仰观星象,见紫微垣奸星近逼,知朝廷有人蔽惑圣聪矣。因作《满江红》词一阕以见志云。词云:怒发冲冠,凭栏处,潇潇雨歇。抬望眼,仰天长啸,壮怀激烈。三十功名尘与土,八千里路云和月。莫等闲,白了少年头,空悲切。靖康耻,犹未雪,臣子恨,何时灭!

  驾长车,踏破贺兰山缺。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渴饮匈奴血。待从头,收拾旧山河,朝天阙。

  次日,岳飞复遣统制官李兴,领着五百精兵,同陵台令朱正甫前去修理永安、永昌、永熙三陵,令之芟除荆棘,栽植松柏,遣官致祭而还。一面犒赏军士,约在克日起营,欲先复汴京,乘胜以复中原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司农李若虚回见高宗,具岳飞进兵以奏。高宗闻奏,欲从其议。秦桧出班立谏曰:"陛下欲使韦太后早还,正须在讲结盟好,岂可与边将邀功而失大谋乎。乞再遣使命,赍金字牌递到札子,催促张俊、杨沂中、韩世忠、刘锜、郭浩各领人马还本镇。"高宗允奏,即遣使召回诸路官军。只有岳飞人马不回,复具表奏曰:"金将家小尽聚在东京,即目兀朮累战累败,锐气已丧。探事人报,兀朮老小尽夜渡河北去,辎重皆弃。

  况今豪杰向风,士卒用命。天时人事,强弱已见。时不再来,机会难得。臣实谓恢复中原,在此一举。今若召臣回还,挫了十年之功,一旦而废。若不乘时,必留后患。愿陛下图之。"高宗得奏,因与秦桧专主和议,遂不允。秦桧恐岳飞成功,则背金人之约,祸及己身,乃暗使台臣王次翁等力请于朝曰:"即今诸帅皆将领回镇,只有岳飞孤军在外,不可久留,诚恐有失,乞促班师。"高宗准其议,连发金牌,前去召还岳飞。

  是时,岳飞在朱仙镇,尽力谋划克复两京之计。只一日之间,金字牌递到札子一十二道。岳飞不胜愤激,东向再拜曰:"臣十年之力,废于一旦。非臣子不能称职,实在廷奸佞之误陛下矣。"拜讫,呜咽流涕。军中将士无不切齿。后人有降箕仙者,

  得钟、吕联句题《吟宋鄂王墓》云:

  金牌十二促还军,黄雾遮天白日昏。

  大厦可人支一木,腥风从此汗中原。

  青泥尚染苌弘血,东市犹衔蕴古冤。

  欲斫当年奸桧首,南枝树下祭忠魂。

  岳飞与众将愤惋未已,又见丞相府差田思中赍金字牌,递到尚书省札子,到于军前,催促岳飞即速领兵回还鄂州,听候加官受赏,其边庭军务朝廷自有处置。若有稽迟,即是抗违宣命。岳飞见札子,默然莫对。帐前转过岳云、张宪告曰:"今日兀朮计穷,取东京只在眼下。岂不闻将在军令,君命有所不受。伏望大人暂停数日,待擒了兀朮,修理宫阙,迎取圣驾回京,那时以功赎罪,未为晚矣。"田思中见岳飞部下不肯回,因谓飞曰:"招讨父子忠孝人矣,岂不知君臣礼哉。今朝廷连召招讨回军,欲拟封爵,实报功臣之盛典也。今若弗随诏而回,久后朝廷见罪,功过自不相掩耳。招讨其熟思之。岳飞沉吟半晌,谓岳云等曰:"我父子与部下尽忠报国,今如抗违君命,反为逆臣矣。况朝廷十二次金牌来到,如何到得不回兵。尔等勿再犹豫。"下令各营准备起行。先令使臣田思中回奏,临歧飞谓之曰:"切不可漏泄我回军机事。"思中曰:"谨当受教。"即辞了岳飞,驰驿回还临安。

  第57回

  秦桧怒贬张九成

  且说岳飞唤过张宪、王贵二人近前,密与之曰:"我今所领三十万兵,内分一半与尔二人,领回淮南驻扎。其余人马,吾带回鄂州,以待朝廷之命,此须不可令外人知觉。"张宪、王贵密受令而去。此时岳飞探知兀朮已渡河北走,因教大小三军拔营,离了朱仙镇,自郾城引还。其附近州县士民听得岳侯班师,各遮马痛哭而诉曰:"我等因相公檄文传到,欲复两京,以此父老士民,皆头顶香盘,箪食壶浆,迎接官军,金人悉知之。今相公复领兵离此,我等必遭虏骑所歼无噍类矣。乞相公暂停数日,待取了汴京,委将镇守,方能保吾家属,免被金人苦虐。"言罢放声大哭。宋军见之无不心酸。岳飞在马上亦泣下,即令人捧将金字牌一十三面,尚书省札子十三道,与众人看曰:"非我遗弃汝等,今因朝廷连降金字牌到此,促我班师,此时不敢擅留也。"因谓之曰:"我当驻兵五日,尔等可速迁徙,以免金人祸也。"众人闻其说,哭声震野,各携妻孥而南者,犹如墟市。岳飞急奏以汉上六郡闲田,给处所徙士民。

  兀朮在汴探听得岳飞回兵,知是秦桧之谋,大喜,欲分兵追击之。左右曰:"岳侯机深智足,太子未可轻动。若追,恐坠其计也。"兀朮从其言。不数日,而河南新复府州皆为金人占去。兀朮忧虑中原士民有怀贰心,与龙虎大王等计议。龙虎大王曰:"元帅宜置屯田法以处之,自能制其去,又可以充足军饷也。"兀朮曰:"其法安出。"龙虎大王曰:"略效古制,凡女真及契丹之人,令其将本部徙居中州,与当地百姓杂处,计其户口,以官田付之,使自播种,至春秋量给其衣服。如此重养之。若遇出兵时,则又给与钱米,安其室家。着令于界上筑起壁垒,使村落间庶防宋人侵扰。此策正宜行在今日也。"兀朮闻之大喜,遂着其令以行。果是未数年间,屯田之所,自燕地至河南,及淮陇以北,俱有之矣。

  却说田思中回奏,高宗曰:"即今岳少保随金牌御札,领军还自郾城,令臣先回复奏。"高宗未下命,秘阁修撰张九成

  率廷臣喻攉、陈刚中、凌景夏、樊光远、毛叔度等奏曰:"岳

  少保指挥所部,克日恢复两京。陛下正须手敕勉励,使之得就此举。深雠可雪,故疆可取。而信谗言,诏其班师,致使两河忠义知朝廷不复用兵。将士解体,竟为南渡之偏安,可胜惜哉。"秦桧廷诘之曰:"昔公曾与赵尚书言金实厌兵,而张虚声以撼中国。因奏圣上,道彼诚能从吾所言,则与之和,使权在朝廷。

  公此言众皆知之,今日何不成前言乎?"九成曰:"九成何为异议?特不可图苟安耳。"桧复曰:"立朝须优游委曲,方可保其位也。"九成曰:"未有枉己而能直人者。"高宗见桧与九成交论不已,因问九成曰:"朕今决意以和,卿可证其是非。"九成对曰:"敌情多诈,陛下不可不审。"高宗默然。

  秦桧尤恶之,乃生枝节,奏贬九成为邵州知州。同时谏和议为非计者迹贬之,喻攉贬知怀安县,陈刚中知安远县,凌景夏知辰州,樊光远为阆州学教授,毛叔度为加州司户参军。由是中外缄口,再不复有诤者矣。

  话分两头。且说撒离喝自泾州之败屯凤翔,及闻兀朮复失利于郾城,亦不敢出兵救应。哨马报岳飞因朝廷降诏班师,诸路官军亦将退回。撒离喝闻之,谓部下曰:"四太子日前手书,约出兵分岳飞之势,今又被其所败。既宋军各抽回,正宜乘此机与四太子合兵,观衅而动。"因遣鹘眼郎君等部领十万人马,从庆阳而出,直趋河池,至汴京不远矣。即日旌旗遮天,盔甲鲜明,人马望庆阳迸发。庆阳知府宋万年听得金兵来到,一面遣人往河池求救,自与幕宾苏钦深沟高壑,预备拒守计。是时,撒离喝率众抵延安府,将城围了,令部下努力攻击。总管赵惟清引军士登城守护,见金兵连营数十里,势不可当。撒离喝遣牙将张兆奴至城下招谕惟清。兆奴一骑马至城下问曰:"赵总管何在?"军士报知惟清。惟清从敌楼上见之,曰:"金将有何高论?"兆奴曰:" 副元师令某来劝总管,目今大众临城,量尔一旅之师,焉能抗敌?不如开城纳款,且免生灵身死锋镝,总管必有重用也。"惟清笑曰:"我宋臣矣,岂顺胡人哉!"兆奴曰:"岂不闻汉之王陵乎?势穷而降匈奴,得居大位,以保终身之计,汉人不以为怯。今公之强弱,比王将军试以为何如?"惟清沉吟半晌,因谓之曰:"报知元帅,且缓攻城,待我与所属议之。"兆奴领诺去了。

  惟清至府中,与安抚使忠植等商议曰:"金人势大难敌,吾孤军在此,邻郡声势不闻,莫若举城降之,以保士民。"忠植怒曰:"总管是何言哉!朝廷以重任付君,远边之责,君宜自效。今撒离喝以逆犯顺,直在我而屈在彼也。总管正须激励部下,谕以忠义之志,出与交锋,杀退金人。使不幸而有失,亦当背城一战,与国共为存亡可也。何得自为屈膝谋哉!"惟清默然。忽阶下转过步骑彭虎厉声曰:"忠抚使欲陷我等乎!"手执利刃,近前欲刺之。忠植亦抽剑来迎。二人正要相斗,惟清起而劝之。忠植怒曰:"吾誓死不与尔逆贼两立!"言罢踏步而出。彭虎恨之,是夜开城南门,诣金营纳降。金兵乘势入城,城中大乱,火光照天。彭虎引本部兵杀入忠植府中,正遇忠植走出,两骑在东街厮杀。金兵四集,忠植不能支撑,被彭虎捉了,押来见撒离喝。撒离喝劝之同降,忠植骂曰:"逆天丑虏,吾抚使官也,肯降贼耶!"撒离喝叱令斩之。张兆奴劝曰:"元帅且宽其诛,可带往庆阳城下招谕宋军。"撒离喝从之,即将忠植监候了。次日,人马离延安,直抵庆阳界驻扎。

  宋万年与苏钦在城上观望,见胡骑漫郊塞野而进。不移时,金阵中令胡将押过忠植,近至城下招谕。万年与苏钦见城下监着安抚使忠植,因大惊曰:"延安已陷矣。"二人面面相觑,计无所出。忠植即于城下大呼曰:"我太行忠义也,为虏所执,恨不能啖其肉,今使来招降,愿公等督率将士,勿负朝廷,坚守城壁,以待郡邻救援。"撒离喝闻之,怒诘曰:"吾意令汝招降,则免诛戮,尚敢出是言哉!"令胡兵剐其口。忠植乃披襟曰:"当速杀我,誓不从贼也!"遂遇害。撒离喝督令众人攻城。城中困迫,万年与所属计议曰:"内无强兵,外无救应,虽固守无益也。"遂开城归降。后人有赞忠植之死节,诗云:草色初黄秋气多,腥风特地动干戈。

  龙蛇翻影旌旗列,霜雪凝光剑戟磨。

  志士赤心凌碧落,胡人黄犬逐林阿。

  庆阳城下英雄尽,千古忠魂听鸟歌。

  第58回

  刘太尉叠桥破虏

  却说撒离喝据了延安、庆阳,兵势精锐,欲乘胜进袭河池。

  鹘眼郎君禀曰:"河池宋军壮健,且胡世将、杨政、田晟、吴璘、姚仲等勇不可当,元帅莫如驻兵庆阳,资其粮食,休养甲士,候四太子有消息,约之两下出击,使宋人不暇为计,则河池诸路,一战可下也。"撒离喝深然之,遂按兵不动。却说兀术自留屯汴京,后出入许、郑之间,签两河军士与旧部凡十余万,乃攻陷寿春,遂渡淮入庐州,声息甚紧。报入行在,高宗下诏张俊、杨沂中、刘锜引兵往救。诏下,各路得旨,分遣人马,四出邀截金兵。哨马报知兀朮.兀朮曰:"宋军复来,吾当以精骑趋历阳,从后出击之,敌人可破矣。"即下令军中,将人马自合肥趋历阳而去。游骑报至江口,张俊知金人出历阳,与部下商议分军守南岸以待。王德曰:"淮者江之蔽也。弃淮不守,是谓唇亡齿寒。贼虏千里远来,饷道决不继。主帅宜以伏兵阵两岸,及其未济急击之,虏贼可以夺气。若迟之使少安,则淮非吾有矣。"张俊犹怀疑未决。德曰:"此行胜败攸分,主帅更何疑焉。"俊乃从其请,令王德部兵二万渡采石,张俊督三军继之。

  是日,王德驻江中,因下令曰:"明日虏贼人马必出历阳,吾军须严阵以战,候杀败敌人,然后得会食。"众人得令,各摩拳擦掌,等待交锋。忽张俊手书令王德疾赴和州,据城迎屯官军。王德谓汪雄曰:"主帅令取和州,尔与众军驻此,待吾拔和州后,可合大军而进。"汪雄领诺。王德引轻骑疾驰,夜拔了和州。平明,张俊大军已进和州。兀朮遣谍哨探宋军动静,回报宋人已据和州,与吾等只争六十里程途。兀朮惊曰:"宋军既得和州城,以截吾去路。倘以重兵扼于后,何以当之。"即遣人会韩常出含山县分其势,自引众退保昭关,着教金将龙虎大王与马陵思谋率人马五万来争和州。龙虎大王得令,即提兵至和州城下摇旗呐喊,围了城池。张俊于城中分付军士坚守诸门,欲待挫其锐气。胡兵一连困城三昼夜,见城中无人出战,各有怠志。王德进曰:"金人疲惫,今夜可劫其营,必获全胜矣。"俊许之。王德即与汪雄分前后翼,近夜开城南北两路杀出。金人不知持防,听得宋军出战,又是夜里,众人连日困倦,各惊慌不迭,被王德一骑斩塞而入。正遇金将张旺,交马只一合,刺杀张旺于马下,割了首级,余众溃散。汪雄一半军抄北门来,将龙虎大王围住。金兵大败,自相蹂踏,死者不计其数。

  龙虎大王与马陵思谋二骑乘夜溃围杀出。将近天色微明,正东一派鼓声,为首一员胡将乃韩常,部一万人马,前来救应。王德自率骁骑冲杀,韩常抵挡不住,复败,与龙虎大王急走。马陵思谋奋勇敌住宋军。汪雄见金兵丧折,谓王德曰:"敌人败去,兀朮必驱大军而来。可敛兵入城。"王德曰:"乘此锐气,直到昭关,擒了兀朮,免得屡生边患。"汪雄曰:"须禀知张抚使乃可。"德曰:"杀贼处何用禀复。"即引本部追袭,分汪雄步骑出北山抄近昭关。正值金人力疲气索,王德引军先到。

  日尚未出,大雾迷空。关下呐声震天,金人正不知几多军马,只顾得走。昭关南旗帜无数,鼓声不绝,汪雄一军杀来。内外攻击,胡众乱窜,兀朮死战得脱,杀死金兵尸首相叠。王德遂复了昭关及含山县。张俊闻之大喜,遣人探听兀朮走路,约刘锜、杨沂中出兵截击。

  兀朮引败兵走回庐州,愤气不息,复众兵寇石皋,欲与宋军决一雌雄,即日大驱南下。却说刘锜自太平渡江,欲与张俊、杨沂中会。谍报兀朮人马已出石皋,锜乃与关师古议曰:"虏兵远来,不识地势。此间离石皋五十里有东关,最是险要。遇兀朮由此经过,公可引步骑八千,据此以遏之。彼虽有十万大兵,不能近矣。"关师古慨然引兵去讫。锜自与步将阎充、统制赵樽、韩直等,部军士出清溪前,近兀朮人马屯石皋,刘锜遂下了寨栅。次日,兀朮见宋军薄阵,分付龙虎大王等曰:"吾观石皋之地坦平,利于用骑,尔可部二万骁骑自石皋南岸抄出宋人之后,吾以前队夹石梁河而阵。遇战酣,尔兵即出。"又遣李成、赵云二人引兵一万,从巢湖截住宋人后援。龙虎大王与李成、赵云各领计去了。兀朮自亦准备交锋,不提。

  哨马军报入刘锜军中来,刘锜听了笑曰:"平川之地,只宜车战,步骑不足用也。"众将曰:"车战何取用?请太尉言其略。"锜曰:"制车之法,取用常车,接其冲扼,驾以一牛,布为方阵,四面皆然。车上置枪二枝,以蔽车面。后设木器,以防火攻。士卒前行,各置枪盾。士卒后行,各持弓弩。如贼至,令士卒上车。每车载四人,皆持弓弩。车阵之内数十步,相连六车。或驾四牛,上为重屋,以施劲弩。贼至击鼓为号以射之。况一车能当十骑,十乘能败千人。用车战以便军劳,行则可以载粮,止则可以为营卫。或冲其阵,敌人必溃。或塞险隘,必致难逃。平坦之地,故宜用车战可以制胜也。金人安识此哉。"阎充曰:"太尉既有此克敌之术,何不预备之以破其众。"锜曰:"彼今先得地利,吾复用之,徒费精神矣。今敌人众锐,吾军只可坚阵休养,以待张俊兵来,并力击之,虏贼自成擒。今若即战,必坠其计也。"赵樽曰:"今兀朮以疲散之众深入吾地,虽号称数十万,亦何能为哉。且我兵操练日久,藏锋养锐,正当急击勿失可也。"锜曰:"尔等既要迎敌,亦须分前后而出,庶防金人之抄截也。"阎充即分一万人马出浮桥,赵樽领兵一万向石梁河。平明,金兀朮领人马列阵于石梁河北岸,宋将赵樽来迎,指骂之曰:"无义之徒,屡屡战败,今又来此,欲寻死路乎?"兀朮怒激,飞骑挺枪直杀过来,赵樽拍马舞刀交还,二匹马战在一处。斗二十余合,忽南岸一彪人马抄出赵樽背后,乃龙虎大王所部也,将赵樽回路截住,中间是河隔了。赵樽前后受敌,宋兵惊乱,被虏众杀死者无数。

  赵樽正危急间,阎充一队军马从东南急来接应,冲开金阵,救出赵樽,合兵乘势杀回本阵。兀朮见宋壁严整,恐有埋伏,亦鸣金收军。赵樽回营,入军中见刘锜请罪。锜曰:"吾以虏兵众盛,令汝等勿出,今果败,敌人愈骄矣。尔且去,待吾另作计议。"樽遂退出本营。

  刘锜引数骑出寨外审视地势,问土人要津,已得详悉,回军中谕韩直曰:" 石梁河水通巢湖,广二丈,兀朮自恃其险,两岸令人防守,以吾军必不能济。尔可引五百壮军,曳薪木串作大牌,每一牌横头相接,中用架木安之,叠成桥而渡。看敌人何以制我。"又令甲士数队,逾桥卧枪而坐,防上流伏兵,仍遣人会合张俊、杨沂中之师。韩直得令,即部壮士前抵石梁河,依法为之。其桥须臾而成,宋军即能渡矣。兀朮知得,出垒观之。见宋人渡桥如走马,讶曰:"何神速耶!"遂以其营撤退二十余里。次日,杨沂中及王德、田师中、张子盖诸军俱至,与刘锜相见毕,惟张俊军马后期。锜大喜,各依次序坐定,因设酒礼款待诸公。饮至半酣,锜曰:"今兀朮大众不时南侵,公等有何高见,可一征之,使彼不复敢来,诚天下幸也。"田师中曰:"兀朮为边患虽久,其实未尝得利。只彼虏贼众多,尽够诛杀。莫若与太尉并力一战,穷迫之,一鼓可擒矣。"锜曰:"此计非善。缘兀朮,金之劲敌也。斗勇,非吾所长。吾欲以奇胜之。令诸将分左、右、中三路并渡河以击之,吾以后队继进,必能成功。只不知有人敢任中路之职否?"师中曰:"当中一路军,惟张俊可以领之。"俊即起曰:"事当机会,复何待。"即上马与王德领本部军而行。杨沂中曰:"吾以所部相助。" 锜曰:"得诸公肯出力,朝廷福也。"因各令行。

  锜自以部下将士,多置旗帜,出东山接应。

  第59回

  杨沂中战败濠州

  却说兀朮探知宋军分三路而来,分付军中以铁骑十万余,分为两隅,夹道排下阵势。张俊军马出凤岐,遥见金兵征尘骤起,鼓声不息,金兵一齐摆开。宋阵中王德曰:"贼右阵坚完,某当先击之,主帅提兵继进。"俊许之。王德一骑马麾部下渡河,首犯其锋。金阵中一酋乃金环荼奴,披甲跃马而出,手执三棱简来迎。与王德交锋数合,王德诈败,勒骑沿岸而走。金环荼奴不舍,放马追赶。王德约其将近,按住金枪,引弓一发,金环荼奴应弦而倒,余众溃散。张俊见王德赢了金将,驱动众军,乘胜大呼驰击。杨沂中诸军鼓噪从之,三军莫不死战,无不一以当十。兀朮靠阵不住,自引轻骑邀敌,正遇杨沂中,两马相交,战二十余合,胜败未分。龙虎大王以拐子马两翼而进,势不可当,将宋军围绕犹铁桶相似,四下矢如雨注,人马不能得出。王德率众鏖战不已。沂中溃围冲突,扬令军中曰:"虏恃弓弩,吾有以屈之。"使万人持长斧,如墙而进,矢不能及。

  又令随砍其拐子马之脚。朵军并力战之,虏遂大败。

  王德与沂中正寻兀朮擒之,兀朮领本部人马且战且走,王德急追之。忽湖口船如箭发,一彪人马来到,为首二将,李成、赵云也。正见兀朮被宋军追赶,二骑率所部跑上岸来,大叫曰:"元帅可走上船,吾敌住来将。"兀朮拍马刺斜而走。李成、赵云奋怒,举兵器直取王德。王德勒骑挺枪交还。三匹马正战间,王德手起枪到,刺死李成于马下。赵云见折了李成,不敢恋战,匹马望东岸而走。杨沂中继至,与王德曰:"前去尽路,兀朮必难复出,可乘胜逐之。"王德曰:"然。"复引兵追赶。

  是时兀朮不敢上船,恐宋军绝岸追之,止与部下数万骑迤南僻路走去。见后面征尘遮日,宋军追来,兀朮与众将只顾夺路而走。正行间,东山角上金鼓齐鸣,坡后风卷出一面绣旗,大书数字乃宋太尉刘锜之号。兀朮望见,大惊曰:"此顺昌旗帜也。"虏贼胆落,各抛戈弃甲,慌乱逃窜,自相蹂踏,死者不可胜计。刘锜一骑飞来,宋军继之,势不可当,将兀朮困在垓心。龙虎大王曰:" 若不奋力,元帅如何得出。"挥动胡众,舍死近前,杀入阵中,救出兀朮.忽向南一彪人马来到,乃韩常也。乘势冲开一处,向南且战且走。又遇赵云领败残兵随至,刘锜方引众追袭。兀朮令韩常与赵云后殿。刘锜近前挥刀来战韩常、赵云,三匹马混战一处。金队中一将落马,乃赵云也,正战中,被刘锜一刀斩死。韩常无心恋战,急走与兀朮退保紫金山。刘锜见虏兵去远,亦不追,勒骑敛众,回与杨沂中、王德、张俊兵合一处。王德曰:"今贼兵丧败,可乘胜逐北,以取庐州。"刘锜然之,会田师中、张子盖并力逐北。果是兀朮不暇为谋,遂复了庐州。是役兀朮失将士九百人,金人死者以万计。宋军夺得器械辎重,犹如山积。王德、刘锜之功居多。

  兀朮提败众至店步,谍报庐州被宋人取了,兀朮深愤恨,与龙虎大王等曰:"宋将屡困吾众,今却又取去庐州,使吾无驻立之所,不若协力整戈复战,以雪其恨。"龙虎大王止之曰:"不可。刘锜变诈百出,金人屡败,已挫锐气,若复迎敌,先自畏怯。兵法云:畏敌者亡。况宋兵势重,徒丧兵马,恐无益也。不如撤退延鄜,约撒离桀出濠州。待他得了濠州,我众南侵,可以安止。仍遣人诣南朝,着令秦桧催还边上宋军。候有动静,元帅亲兵复来未晚也。"兀朮从其言,遂引众退入延、鄜.一面约撒离桀出攻濠州,复差人带书,往南朝见秦桧,不在话下。

  却说秦桧正在府中发放公文,忽得兀朮遣人送来密书,即分付来人回去,私地遣司农李若虚,将以前诏书催回刘锜等军马,各领还本镇。李若虚赍诏去讫。张俊、杨沂中、刘锜奉诏,商议班师。或有言乘金人势穷,宜整兵以图恢复。刘锜曰:"君命不可抗违也。纵成功,亦得不恭罪,莫若奉诏班师,再作计议。"王德曰:"恐天时、人事不可再得。那时使金人立得脚定,宋人任有十数万军马,亦不能到此地步。"张俊不从。

  委官守镇庐州,即日奉诏班师,大小三军一齐起行。正是马敲金镫响,人唱凯歌回。

  大军行绕数里,忽谍报金人撒离桀从刘家寨,出攻濠州甚急,张俊曰:"金人攻濠州,公等宜复兵救。"沂中曰:"既金人侵寇吾地,安得不救?即日须行,勿致延慢。"俊因下令军中速趋濠州而行。抵黄连埠,距濠州只争六十里,哨马回报金人已攻陷濠南城矣。俊大惊,召诸将计议。沂中曰:"金人新得濠城,乘彼人心未安,我等协力一战以挫其刃。"锜曰:"不可。本来救濠,今濠已失,进无所依。不若退师据险,徐为后图。"诸将皆然之。即与张俊、沂中分三军,鼎足立为营垒。越二日,探军报敌兵已退去,城中大开诸门并无动静。俊曰:"可令大军入城。"刘锜曰:"狡虏得城遽退,必有谋也。

  宜严兵备之。"俊不听,曰:"孺子何怯乎?"且欲自以为功,不令锜往,而遣沂中与王德率神勇步骑六万,直趋濠州。沂中与王德引兵至城下,列阵未完,望见城中火烟并起,鼓声雷动,金人伏骑万余,分两翼而出。金骁将李铁牛从南门杀来,沂中恰慌,顾谓德曰:"中敌人算也。足下如何抵之?"德曰:"吾小将,安敢议事,令在主帅出矣。"言未毕,铁牛一骑马径奔王德,王德提枪交还。正与金将鏖战间,虏骑两下箭如雨点,宋军大乱。沂中见势不利,以策麾军曰:"可速退走。"南军遂溃,漫无纪律,自相践踏,落坑填壑者无数。王德死战不得脱。正在危急间,正南一彪军马杀来。旗帜乃韩世忠也,乘势冲入,救出王德。撒离桀与宋降将戚方,引铁骑分路追之。宋兵大败,沂中等遂退入滁州。撒离桀部下乘胜追袭,胡骑漫山塞野而进。

  比及刘锜人马到藕塘,方在军中会食,忽张俊引轻骑遽至,见锜曰:"杨宣抚兵安在?"俊曰:"已失利,退还滁州矣。"锜谓俊曰:"毋用惊恐。请以步卒御之,敌人自不敢近,宣抚试观焉。"刘锜麾下皆曰:"两大帅人马已渡淮去矣。我军何苦独战?决难支持,请宣抚可速行。" 锜折之曰:"昔守顺昌孤城,旁无赤子之助,吾提兵不满二万,犹足取胜,今得地利,又有锐兵,何敌不能抵耶!"遂下令军中,以所部设三覆阵以待之。俄而谍报曰:"金人退去,不来追矣。"俊正疑间,见沂中、世忠、王德军马皆至,俊心始安。次日,体探金人消息,果撤濠州而去。乃班师还镇,张俊归建康,刘锜归太平,沂中归临安。游骑报入鄂州,岳飞知金人复陷濠州,叹曰:"使诏命迟下数日,不容虏贼如是猖獗也。"即唤过其子岳云,谓之曰:"尔且训练兵马,准备器械,吾当躬诣行在,有机密事奏知。"岳云领命去讫。